纸船成帆

中考前最后一个周末，黎漾在便利店整理货架时，玻璃门被热风撞得轻响。傅恒抱着个纸箱挤进来，额角沾着木屑，校服第二颗纽扣松着，露出后颈那颗浅褐色的痣——像糖纸船锚落定的位置。

"帮我看着点收银台。"他把纸箱藏到冰柜后，指尖蹭过黎漾手腕时带起阵痒意，"十二点准时闭店，记得锁门。"

暮色浸透货架间的缝隙时，黎漾关掉最后一排节能灯。纸箱在月光下泛着牛皮纸的暖黄，她掀开胶带，里面是叠得方方正正的浅蓝色图纸，最上面压着张便利贴："建筑师的秘密基地准入券"。

护城河的夜被萤火虫缀成碎钻，傅恒的白衬衫在栈道尽头晃成片云。他转身时，背后忽然腾起片橙光——五十盏太阳能灯从芦苇丛里次第亮起，光带沿着河岸蜿蜒，在水面投下晃动的星链。黎漾看见自己初三所有的错题本都被拆成纸灯，数学抛物线化作水母触须，英语语法变成游弋的热带鱼，最妙的是那道总错的浮力题，竟被折成透明船载着发光小球，在浅水区轻轻摇晃。

"知道你总说错题是绊脚石。"傅恒蹲下身，用镊子调整纸灯角度，手腕疤痕上的星星创可贴沾了水汽，"现在它们是灯塔。"他抬头时，睫毛上凝着的露水落进黎漾眼里，倒映出整片被点亮的芦苇荡——每株苇穗上都系着糖纸折的风铃，"黎漾解出压轴题""傅恒物理满分"的字迹在风里轻响，像无数小纸船掠过水面。

midnight钟声里，黎漾忽然指着远处笑出声。不知谁在对岸放了孔明灯，橙红的光团缓缓升向北斗，恰好停在他们用糖纸船摆的"中考必胜"上方，仿佛纸船生了翅膀，正朝着银河起航。傅恒从裤兜摸出个铁皮盒，里面是新折的糖纸船舰队，每艘船上都插着极小的国旗——那是黎漾陪他看航天展时捡的纪念品。

"昨天梦见我们的船漂到了土星环。"他把船队放进浅滩，月光在船舷镀上银边，"你说等真正的飞船上天时，会不会也带着谁叠的纸船？"黎漾没说话，却从书包掏出袋橘子糖，把糖纸一张张铺在傅恒掌心。那些被岁月磨出毛边的纸页上，除了公式和加油语，不知何时多了排小字："傅恒教黎漾折纸船第17天""黎漾发现傅恒怕打雷"。

露水渐重时，他们躺在栈道上看银河。傅恒的手指忽然指向天鹅座方向："你看，那片星云像不像被揉皱的糖纸？"黎漾顺着他的指尖望去，深紫的云絮间果然有块浅色区域，像极了傅恒第一次折坏的樱花船。她忽然想起奶奶说过的话："每道折痕都是光要进来的地方。"于是伸手握住少年的手腕，让两人的影子在纸灯群里交叠，变成艘正在穿越星群的船。

中考前夜，黎漾在傅恒家帮他复习化学。老人在沙发上打盹，毛线针上还挂着半截没织完的船锚图案围巾。傅恒的草稿本里掉出张泛黄的糖纸，上面是他初二时歪扭的字迹："要是能和黎漾考上同一所高中就好了"。现在这句话被新的字迹覆盖："建筑师要在新校区的湖边建座纸船码头"。

考场外的香樟树下，傅恒往黎漾兜里塞了颗橘子糖。糖纸在掌心沙沙响，她忽然发现背面用荧光笔写着："别怕，我们的船永远同频摇晃"。铃声响起时，两人相视而笑，阳光穿过香樟叶的缝隙，在他们交叠的准考证上织出糖纸船的纹路。

放榜那天，护城河的睡莲开得正盛。傅恒推着奶奶站在石桥上，黎漾的录取通知书被折成纸船放进水里。淡粉色的船身掠过睡莲倒影，惊起群红鲤，恰好衔住船舷上"省重点高中"的金字。奶奶忽然指着远处笑："你们看，纸船把彩虹都钓上来了！"

果然，不知何处的喷泉正在喷水，阳光穿过水雾，在纸船前方架起道迷你彩虹。傅恒从包里拿出个小瓶，里面装着金色的细沙："上次去海边捡的，给我们的船当压舱物。"黎漾接过瓶子时，发现瓶底沉着两枚糖纸折的戒指，上面分别刻着"L"和"F"。

暮色浸染河面时，他们把所有的纸船都放进水里。365艘糖纸船排成蜿蜒的船队，载着公式、祝福和未说出口的心事，朝着护城河下游漂去。黎漾靠在傅恒肩头，看他后颈的碎发被晚风掀起，忽然想起初二那个帮他画辅助线的夜晚——原来所有的折痕都在等待此刻的风起，所有的纸船都终将成为驶向未来的帆。

远处传来轮船的汽笛声，那是护城河与大江的交汇处。黎漾摸出颗橘子糖，糖纸在月光下展开，上面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下一段航程，要不要和我一起折纸船？"傅恒的笑声混着水声传来，他往自己嘴里也塞了颗糖，甜意漫过舌尖时，两人同时看见最前方的纸船忽然转了个弯，朝着更辽阔的水面，扬起了缀满星光的船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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