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船舰队

初二的蝉鸣还在记忆里振翅，日历已撕到最后一页。黎漾在期末考试前一晚帮傅恒整理几何笔记，台灯下少年后颈的碎发被照得半透明，像撒了把白芝麻在热可可上。"这道旋转题用糖纸船的视角想。"黎漾用红笔在图上画圈，笔尖扫过傅恒草稿纸上的青蛙船，船底新写的"黎漾必胜"被橡皮蹭得毛边微卷，像护城河冰面初裂的纹路。

考场上傅恒望着窗外的雪松发呆，忽然想起黎漾说过"雪松的针叶像凝固的糖纸褶皱"。他摸出铅笔盒里的橘子糖，糖纸上用极小的字写着"每科留20分钟检查"——那是黎漾凌晨三点帮他画重点时写的。监考老师收卷铃响时，少年最后检查了遍答题卡，发现几何大题的辅助线果然画成了纸船的弧度。

放榜那天护城河结了薄冰，黎漾和傅恒的名字依旧并排躺在榜首。傅恒把寒假计划表折成纸船抛向河面，"上午补习数学""下午陪奶奶复健"的字迹在冰面上滑行，惊飞了岸边啄食的麻雀。"寒假第一天去买年货？"黎漾踢开脚边的积雪，看见傅恒睫毛上沾着的雪花，像糖纸船上未落的白霜，"奶奶说想吃你做的糖霜花生。"

整个寒假都浸在橘子糖的甜香里。黎漾在便利店值早班时，傅恒会带着保温桶来送早餐，铝箔饭盒里的蛋炒饭混着桂花酱，包装纸上画着戴着围巾的糖纸船。午后两人在奶奶的康复室做题，阳光透过落地窗落在傅恒新织的毛线袜上，老人拄着拐杖练习走路时，毛线球滚到黎漾脚边，里面藏着张纸条："小漾教傅恒代数的第98天。"

除夕前夜，傅恒把黎漾骗到护城河冰面。少年们的脚印在雪地上踩出歪扭的航线，傅恒忽然单膝跪地，从羽绒服里掏出个铁盒："送你的新年礼物。"里面是用365张糖纸折的星轨，每颗星星里都写着日期——从黎漾奶奶手术那天到现在，"今天黎漾笑了三次""傅恒学会折樱花船"的字迹被糖纸裹成温暖的茧。

初三开学的铃声像纸船入水的轻响。黎漾在课桌上发现傅恒留的便利贴："距离中考还有120天，建筑师要承包状元的早餐。"从此每天清晨，他的抽屉里都会出现不同馅料的饭团，包装纸上有时画着戴学士帽的糖纸船，有时写着"物理浮力公式=纸船承重原理"。

奶奶的康复速度让医生称奇。暮春的周末，她终于能拄着拐杖在护城河边散步。傅恒推着轮椅走在前面，校服外套披在老人肩头，后颈的痣在阳光下泛着金，像糖纸船上嵌的琥珀。黎漾跟在旁边拎着保温壶，看见奶奶伸手去够傅恒书包上的糖纸葡萄，忽然想起初二那个把糖纸别在纽扣上的清晨，银线晃出的光原来早已织成了岁月的网。

中考倒计时牌撕到第30天时，傅恒在模型教室熬夜做了件秘密武器。黎漾被他蒙着眼带到护城河，暮春的晚风裹着槐花香，当眼罩摘下时，眼前浮着片由52只糖纸船组成的"加油舰队"，每艘船上都缀着荧光字，"黎漾最亮""傅恒冲"的光倒映在水面，把少年们的影子染成彩虹色。

"这是用月考卷边角料折的。"傅恒递来杯加了荔枝蜜的汽水，手腕上的疤痕不知何时贴上了星星形状的创可贴，"等考完试，我们带奶奶去看真正的粉妆玉砌睡莲，还要把这些船都放进河里，让它们漂到大海去。"黎漾望着漫天星子，忽然觉得那些被习题填满的日子都有了糖纸的纹路，每道折痕里都藏着不为人知的光。

深夜的便利店，黎漾靠在冷藏柜上背英语作文，傅恒在旁边用圆规画建筑草图。玻璃窗外的梧桐又抽出新芽，少年们的影子映在雾气蒙蒙的玻璃上，像两艘正在绘制航线的船。黎漾咬开橘子糖的包装，忽然发现糖纸上印着新图案——是两个牵着手的小人，身后拖着长长的糖纸船尾迹，在月光里摇摇晃晃，朝着永远有光的方向，慢慢漂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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