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分叉的枝桠

春末的柳絮漫天飞舞，沾在晾衣绳的床单上，像撒了一层细碎的雪。我蹲在院子里帮母亲择菜，指甲缝里嵌着嫩绿的菜汁。远处传来二爸家兄妹爽朗的笑声，他们刚买了新手机，此刻正对着镜头自拍，粉色的手机壳在阳光下晃得刺眼。

"别看了，快把菜洗了。"母亲用胳膊肘轻轻撞我，围裙口袋里露出半张皱巴巴的缴费单。下个月的房租又要涨了，哥哥打工赚的钱刚够交学费，我攥紧衣角，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痕迹。

高考前的晚自习，我在教室后排昏昏欲睡。同桌突然推了推我："你看学校光荣榜！"鲜红的榜单上，二爸家的女儿赫然在列，作为优秀毕业生的照片被镶在金边相框里。而我的名字，藏在年级百名开外的小字号里，像一粒被遗落的尘埃。

深夜回家，我把书包摔在桌上。母亲正在缝补我的校服，针脚细密地穿过破洞："听说你表姐考上了重点大学？"我盯着墙上哥哥的奖状，喉咙发紧："妈，我是不是特别没用？"台灯的光晕里，母亲放下针线，轻轻摸了摸我的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

转折发生在暑假。我在菜市场帮人称重时，听见二爸和摊主聊天："我那儿子在大学谈了女朋友，人家家里开公司的..."他炫耀的声音刺得我耳膜生疼，转头看见母亲挑着两筐菜艰难前行，汗水浸透的后背洇出深色的盐渍。

那天傍晚，我翻出压箱底的辅导书。月光从塑料布的破洞漏进来，照亮密密麻麻的笔记。哥哥打工回来时，看见我趴在桌上做题，沉默着把刚领的工资放在台灯下："不够买资料就说。"

深秋的雨夜，二爸家突然又来敲门。这次不是为了看病，而是借钱。二爸的女儿要去国外读研，家里凑不够保证金。母亲站在门口，手里握着我和哥哥凑的两千块钱——那是我们省吃俭用存下的学费。

"就这么点？"二爸皱着眉头接过钱，"当年你爸走了，我们可没少帮衬你们。"母亲的声音平静如水："这是最后一次。"门关上的瞬间，我看见她悄悄把缴费单塞进围裙口袋，那上面"学费欠费"的红字刺得眼睛生疼。

深夜，我被母亲的咳嗽声惊醒。月光下，她正就着冷水吞药片，药瓶上"支气管炎"的字样泛着惨白的光。我咬住嘴唇，把脸埋进枕头。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铁皮屋顶上，像无数颗心在破碎又愈合。

第二天清晨，我把辅导书塞进书包。路过二爸家时，听见表姐在视频里撒娇："爸，我想要新款的笔记本电脑..."我加快脚步，校服口袋里的纸条被攥得发皱，那是我写给自己的目标："考上师范，带妈妈离开这里。"梧桐叶在头顶沙沙作响，我知道，有些枝桠注定会朝着不同的方向生长，但总有一天，我会在属于自己的天空下，绽放出最耀眼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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