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交错的轨迹

蝉鸣最盛的八月，录取通知书像雪花般飘进各个家庭。二爸家的阳台挂满彩带，庆祝表姐被国外名校录取的横幅在风中猎猎作响。而我们家的小平房里，哥哥小心翼翼拆开快递信封，当"XX大学机械工程专业"的烫金字样映入眼帘时，母亲颤抖的手差点打翻桌上的搪瓷缸。

"妈，我考上了！"哥哥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抱着通知书蹲在地上，像抱住了整个世界。那是他无数个打工到深夜的夜晚，用省下的饭钱买复习资料换来的成果。我踮着脚凑过去，看见通知书边缘还沾着淡淡的机油渍——那是他在汽修厂兼职时留下的印记。

庆祝的晚餐异常丰盛，母亲破天荒买了只烧鸡。油星在昏黄的灯泡下跳跃，哥哥却把鸡腿夹进我碗里："妹妹，等哥毕业了赚钱供你读大学。"我低头扒饭，泪水落进碗里，泛起小小的涟漪。填报志愿时，我故意避开了哥哥的学校，选了那所机电工程职高——我知道，家里的负担太重了。

职高的生活忙碌而充实。当同学们还在熟睡时，我已经跟着早班公交车去幼儿园实习；午休时间，我泡在琴房练习儿歌伴奏，手指在琴键上磨出茧子；傍晚的操场上，总能看见我抱着《儿童心理学》啃书的身影。学前教育专业的课程比想象中更难，手工课上为了折出完美的纸花，我熬到深夜；舞蹈课上，为了完成一个旋转动作，膝盖上的淤青旧伤未愈又添新痕。

高二那年冬天，学校组织技能大赛。我报名了幼儿故事创编项目，每天对着镜子练习表情和语气。决赛当天，我穿着租来的白裙子，站在聚光灯下讲述自编的童话故事。当评委老师给出全场最高分，台下爆发出掌声时，我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在煤油灯下给我讲故事的场景。

放学路上，我绕道去了哥哥的大学。隔着校门，我看见他穿着工装从实验室出来，手里抱着厚重的图纸。寒风卷起他的衣角，他却驻足看向校园里的招聘海报。那一刻我明白，我们都在各自的道路上奋力奔跑，虽然轨迹不同，却朝着同一个方向——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回到家，母亲正在缝补我的演出服。"老师说，我的作品有机会参加省里的比赛。"我兴奋地说。母亲的针脚顿了顿，抬头时眼睛发亮："囡囡真棒。"灯光下，她脸上的皱纹里都藏着笑意，而我知道，这些年的辛苦，都值得了。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飘落，落在晾衣绳上，落在铁皮屋顶上。我翻开日记本，写下新的目标：考上师范大学，成为真正的老师。合上本子时，远处二爸家的烟花腾空而起，在夜空中绽放出绚丽的色彩。而我家的小平房里，一盏孤灯温暖明亮，照着我们三人紧握的手，照着那些在逆境中依然熠熠生辉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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