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的纸平安

第一章 春日里的纸平安

春末的梧桐絮扑在砖墙上，像撒了把碎雪。祝平安蹲在巷口逗蚂蚁，忽然听见拐角处传来带着哭腔的尖叫——“别、别过来！”

扎着歪歪扭扭羊角辫的小女孩趿着塑料凉鞋跑过去时，只见穿背带裤的男孩正抱着树杈发抖，黑黄相间的土狗在三步外龇牙。她把手里的玻璃弹珠往地上一摔，叉腰大喊：“臭大花！再叫就告诉胡婆婆剪你尾巴！”

“呜......”狗尾巴瞬间夹进腿间，耷拉着脑袋往后退。男孩顺着树干滑到地上，膝盖蹭破了皮，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祝平安凑过去，看见他睫毛上沾着梧桐絮，像落了两根白睫毛，咧嘴笑露出一颗小虎牙：“羞不羞呀？这么大的人还哭鼻子！”

“我、我才没哭！”男孩抽抽搭搭地抹眼泪，背带裤吊带滑到胳膊肘，露出瘦巴巴的肩膀，“是、是沙子进眼睛了！”

“切，沙子怎么只进你眼睛？”祝平安蹲下来，从裤兜掏出几张皱巴巴的作业纸——那是她昨晚偷拿爸爸的烟盒纸裁的，边角还沾着酱油渍，“别哭啦！本大王给你写平安符，保准以后狗狗见你就怕！”

“什、什么是平安符？”男孩盯着她用树枝在纸上划拉歪歪扭扭的横线，鼻尖还挂着泪珠。

“就是能让人平平安安的魔法纸呀！”祝平安舌尖抵着虎牙，阳光穿过她乱蓬蓬的头发，在纸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我妈妈说，写满‘平’字的纸能驱邪避凶，你看——”她举起纸晃了晃，纸上横七竖八写着被口水洇开的“平”字，最后一张画着戴皇冠的火柴人，举着宝剑追狗，“这个戴帽子的是我，以后你遇到危险就喊‘祝平安救我’，我会带着宝剑来帮你！”

男孩捏着纸角，指尖蹭到她手背上淡青色的胎记——像片小叶子：“可、可我叫夏景铖，怎么喊你名字......”

“笨蛋！”祝平安弹了下他额头，“记住啦，我叫祝平安，就是永远不会怕狗狗的那个平安！”

远处传来收废品的三轮车铃铛声，祝平安突然跳起来：“阿婆的麦芽糖摊子该到巷口了！”跑出去两步又回头，辫子在风里晃成小扫帚，“喂！夏景铖，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抢到糖球分你一半！”

“要......”男孩攥紧平安符，跟着她跑起来，背带裤吊带在风里晃荡。

从那以后，巷口总能看见两个小身影。祝平安把玻璃弹珠藏在梧桐树下，骗夏景铖说是“魔法种子”；夏景铖从家里偷出奶糖，剥糖纸时总被祝平安抢去折小船。

“你看，这是我的战船！”祝平安蹲在积水潭边，把糖纸船放进水里，“等我长大要当船长，带着船队去打海盗！”

“海盗......是不是比大花还凶？”夏景铖蹲在旁边，往水里扔小石子。

“当然啦！不过我有平安符呀！”祝平安拍拍裤兜，里面装着她用蜡笔重新画的“魔法纸”，“等我攒够十张平安符，就能召唤神龙帮我实现愿望！”

“那你愿望是什么？”

“嗯......”祝平安咬着嘴唇想了想，“希望妈妈早点回来，还有......”她忽然凑近他耳边，“希望夏景铖永远不被狗狗追！”

夏景铖耳尖发烫，捡起片梧桐叶盖在糖纸船上：“那我、我愿望是......”

“别吞吞吐吐的！”祝平安推了他一把，两人差点栽进水里，笑闹声惊飞了树上的麻雀。

七岁那年春天，梧桐絮又开始飘。祝平安蹲在老地方等夏景铖，却等来一个穿西装的男人。

“小安，爸爸要去外地打工了。”男人手里提着蛇皮袋，身上还带着酒气，“你......自己先在家住一段时间好不好？”

“那夏景铖呢？”祝平安攥着衣角，指甲掐进掌心，“我答应他今天要去掏鸟窝的......”

“别惦记那臭小鬼了！”男人不耐烦地皱眉，“他家里要搬去城里，以后见不着了。”

“骗人！”祝平安后退两步，撞到梧桐树，“他昨天还说要把新的奥特曼卡片送给我......”

巷口传来汽车鸣笛，夏景铖从轿车里探出头，手里举着个纸袋子——里面是他攒了半个月的糖纸船，还有张画着两个火柴人的平安符。

“安安！”他喊着她的名字，车门却被爸爸关上。轿车碾过满地梧桐絮，祝平安追着车尾跑，鞋掉了一只也没察觉，直到看见夏景铖的手从车窗里伸出来，纸袋子被风吹散，糖纸船纷纷扬扬落在她脚边。

她蹲下去捡，发现每张糖纸上都歪歪扭扭写着字：“祝平安”“平安符”“平安开心”......最后一张是他新画的火柴人，两个小人并排举着宝剑，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永远不分开”。

梧桐絮落在纸船上，祝平安把糖纸紧紧攥在手心，指甲刺破纸面，划出一道细长的痕。远处传来收废品的三轮车铃铛声，像极了他们第一次相遇时的春天，可那个会红着耳朵帮她捡弹珠的男孩，终究还是被汽车尾气卷进了城市的方向。

她光着脚走回巷口，把糖纸船放进积水潭。春风推着纸船漂向远方，水面倒映着七岁女孩倔强的脸——没有眼泪，只有紧抿的嘴唇，和手背上那片随心跳轻轻颤动的“小叶子”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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