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像融化的蜜糖,从藤架的缝隙里漏下来,在棠梨的麻花辫上烫出细碎的金斑。她踮起脚尖去够最高处的野蔷薇,棉布裙摆扫过陶盆边缘,突然被倒刺钩住。"哎呀——"她整个人往后仰,慌忙抓住藤架,铁线莲的枝条簌簌抖动,抖落几片羽毛般的花瓣。
街角传来"咔嚓"一声。穿黑色风衣的男人半蹲在铸铁邮筒旁,长焦镜头正对着花店方向。阳光在他相机金属边上切出一道锐利的亮线,像突然出鞘的刀。
"喂!"棠梨一把扯开裙摆,野蔷薇的刺在布料上留下几道白痕。她抄起门边的喷壶冲过去,水珠在阳光下划出抛物线,"谁准你乱拍的?"水柱撞在镜面上炸开细小的彩虹,男人却只是将镜头下移,对准她沾着泥土的赤脚。
石板路上的蒲公英被踩得四散飞起。棠梨的脚底拍打着温热的石块,喷壶还在滴水,在身后拖出断续的虚线。男人的风衣下摆像乌鸦翅膀似的扑棱,始终与她保持三块石板砖的距离,镜头却稳得像焊在眼前。
"删掉!立刻!"她猛地刹住转身,男人差点撞上来。镜头里突然放大的怒容让他怔了怔,喉结滚动两下,却没说话。下水道铁盖缝隙里钻出的野雏菊被踩得东倒西歪,棠梨突然被砖缝绊到——
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倏地扑过来。相机带子甩到背后,男人左手垫住她后脑勺的动作熟练得反常,右手还护着镜头。储存卡弹出来,叮叮当当滚进下水道缝隙。两人的喘息在沉默中此起彼伏,他忽然伸手,食指拂过她睫毛上将坠未坠的水珠:"棠梨。"
花店门口的野蔷薇突然被风吹得剧烈摇晃。棠梨撑着他胸膛坐起来,掌心沾到风衣上冰凉的金属纽扣。"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耳后的碎发因为汗湿蜷曲起来,像小钩子似的挂着阳光。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后颈,那里有块晒红的皮肤正在褪皮。相机垂在胸前微微晃动,镜面反射的光斑跳她的锁骨。邮筒投下的斜影慢慢爬过两人之间的石板路,下水道深处传来储存卡撞击管壁的轻响。
"江淮。"他突然说,声音像生锈的铁盖被掀开时那样哑,"我叫江淮。"风衣袖口蹭到棠梨的手背,粗粝的布料纹理间藏着几根野蔷薇的刺。远处教堂的钟敲了三下,惊起一群鸽子,扑棱棱的翅膀声填满了两人之间突然的沉默。
棠梨的指甲无意识地刮着石板缝里的青苔。这个自称江淮的男人正用拇指摩挲相机快门,指纹蹭过按键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她突然注意到他右腕内侧有道浅色疤痕,形状像被压扁的蒲公英。
"相机很贵吧?"她指指下水道,试图打破这种奇怪的氛围。野雏菊的绒毛粘在江淮的裤脚上,随着他换重心的动作轻轻颤动。他的视线从她晒伤的脖子移到眼睛,睫毛在脸颊投下的阴影微微发颤,像即将振翅的蝴蝶。
"不重要。"江淮弯腰捡起喷壶,塑料外壳在石板上磕出闷响。他旋开盖子,残留的水珠顺着瓶口滑进掌心,在生命线里积成小小的水洼。棠梨看着他突然把水拍在后颈上,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花店门口的藤架突然哗啦作响。两人同时转头,看见一只玳瑁猫正扒拉那盆野蔷薇。江淮的相机下意识举起来,快门声惊得猫儿窜上围墙,撞落几朵铁莲。淡紫色的花瓣飘到梨发间时,他伸手的动作顿在半空。
"你以前..."棠梨捻着裙摆上的白痕,阳光把睫毛的阴影投在脸颊,像两把颤动的小扇子。下水道深处又传来储存卡碰撞的声音,这次更远了。
围墙上的玳瑁猫突然发出嘶叫。江淮后退半步,相机带子在脖子上勒出红痕。邮筒的阴影已经完全覆盖了两人,棠梨发现他瞳孔暗处呈现出奇怪的灰蓝色,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明天说。"江淮说,这个词像颗鹅卵石突然投进平静的水面。他转身时风衣扫过路边的野雏菊,绒毛粘在黑色布料上,像星星突然坠落在夜空。棠梨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相机镜头反射的最后一点阳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花店门口的野蔷薇还在摇晃。棠梨蹲下来拨弄下水道铁盖,生锈的金属边缘蹭黑了她的指尖。储存卡撞击管壁的声音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只有野雏菊的绒毛在缝隙间轻轻颤动。她突然发现刚才江淮站立的地方有张对折的纸条,被石头压着,露出一个小角。
围墙上的玳瑁猫又叫了一声。棠梨展开纸条时,铁线莲的花瓣正好飘落在字迹上。那是用铅笔写的,力道大得几乎划破纸面:
[拍过三千次日落,第一次看见太阳碎在睫毛上]
纸条背面粘着半根野蔷薇的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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