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余温1

雨水顺着废弃画室的铁皮屋檐滴落，敲打出不规则的节奏。江沉缩在角落的阴影里，铅笔在素描纸上快速滑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右半边脸，也挡住了那道从耳后延伸到颈部的疤痕。

画纸上逐渐浮现出一个少年的侧脸——高挺的鼻梁，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有那双即使在素描中也仿佛闪着光的眼睛。江沉的笔尖在描绘那双眼时停顿了一下，喉结滚动，咽下一口并不存在的紧张。

"季燃。"他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舌尖抵住上颚，像含着一块不敢融化的糖。

窗外雨势渐大，雨滴拍打玻璃的声音掩盖了江沉急促的呼吸。他小心地从书包夹层掏出一本边角磨损的速写本，翻开第一页——那是一个五六岁男孩的涂鸦，歪歪扭扭却充满生命力。往后翻，同样的面孔逐渐长大，从稚嫩的儿童到青涩的少年，每一页都标注着日期，最早的一张已经是十年前。

铅笔突然从江沉指间滑落，在木质地板上一声脆响。他猛地合上速写本，像被抓住的小偷一样绷紧身体。走廊上传来脚步声，不是老师那种沉稳的皮鞋声，而是轻快的、带着点不耐烦的节奏。

门被推开的瞬间，江沉本能地把速写本塞进画板夹层，却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水杯。水渍在素描纸上迅速晕开，季燃的侧脸开始模糊变形，就像江沉此刻剧烈跳动的心脏。

"哇，这地方还真有人。"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江沉不敢抬头，只看到一双沾着泥水的白色球鞋停在面前。那鞋尖不耐烦地点着地，和主人一样充满不安分的活力。

"你在画什么？"对方弯腰凑近，江沉闻到了雨水和柑橘洗发水混合的味道。

他慌乱地用袖子去擦画纸上的水渍，却让季燃的画像更加模糊不清。"没、没什么。"江沉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下意识用左手拨了拨头发，确保右脸的疤痕被完全遮盖。

季燃却直接抽走了那张湿漉漉的画纸。"嘿，这画的是——"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突然大笑起来，"这不是我吗？"

江沉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脸颊。他猛地站起来想抢回画纸，却因为动作太急撞倒了画架。季燃敏捷地后退一步，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画作，然后皱起眉头。

"不对，我笑起来不是这样的。"他径直走到江沉的画具前，拿起一支炭笔，在湿漉漉的画纸上涂改起来。

"别！"江沉终于出声，声音因为长期不说话而有些嘶哑。他想阻止却不敢触碰季燃，手臂悬在半空，像个笨拙的提线木偶。

季燃头也不抬，炭笔在纸上快速滑动。"你看，我的嘴角应该再上扬一点，眼睛眯起来的弧度是这样的——"他边说边画，几笔下去，纸上模糊的人像突然有了生命，仿佛下一秒就会对江沉眨眼睛。

江沉呆立在原地，看着季燃修长的手指在纸上舞动。那双手上有几道细小的伤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伤的。他曾在速写本上无数次描绘过这双手——七岁时抓着风筝线的手，十二岁投篮时的手，现在正在修改自己画作的手。

"好了，这样就像多了。"季燃满意地放下炭笔，这才抬头认真看向江沉。"你是哪个班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江沉低着头，感觉喉咙发紧。他没想到季燃会不记得自己。他们从小学到高中都在同一所学校，虽然不同班，但总该有印象才对。不过话说回来，江沉总是躲在人群最后面，头发遮脸，从不说话，像个透明人。

"三班。"他最终只挤出这两个字。

"啊，就在我们班隔壁。"季燃随手翻动着江沉画架上的练习素描，"你画得真好，特别是光影处理。"他拿起一张静物素描，上面是一个破碎的石膏像，裂缝处被细致地描绘出阴影，仿佛真的有光从右侧照射进来。

江沉不自觉地向右挪了一步，确保自己的右脸始终藏在阴影里。他伸手想拿回素描，却听到"啪"的一声——画板夹层松了，那本珍藏十年的速写本滑落在地，摊开在两人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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