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莲并蒂

血色河水漫过脚踝时，雪鸢才意识到生门把她传送到了忘川最湍的河段。十八道浪拍在礁石上，溅不是水花而是婴青白的指尖。腹部的半朵血莲突然发烫，河面漂浮的魂魄立刻转向，像闻到血腥的鱼群朝她涌来。

"判官娘子..."三百年前那个难产妇人的声音从水底浮上来，缠在她脚踝的脐带突然收紧。雪鸢的判官笔刚蘸到河水，笔尖金纹就被抽丝般吸进血莲——这些婴灵不是在朝拜，是在分食谢必安留给她的保命符。

往生亭的铜铃无风自动。孟婆的汤勺敲在石栏杆上，震碎了三只试图爬上雪鸢小腿的婴灵。"十一殿的小丫头，"汤锅沸腾的雾气里，老人佝偻的背影像棵枯树，"你肚子里那玩意叫往生莲，上古时期用来把噬神族孕妇炼成活祭品的。"

雪鸢的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滴在面，立刻被蜂拥而至的婴灵争抢。难怪阎君契约里埋殉死咒这根本不是共生契约，是拿她当养料的炉。"谢必安知道？"她的声音比忘川的冰渣还冷。

汤勺突然搅起漩涡。孟婆的袖子扫过汤锅，捞起一截正在融化的金纹。"白无常大人用接生功德抵了殉死契不假，"浑浊的汤水里浮出谢必安被链贯穿琵琶骨的画面，"但他换来的同生契，需要噬神血脉孕妇的魂魄当胶水。"

河面突然拱起水包。雪鸢踉跄着后退，看见自己腹部血莲根须正顺着血管心脏爬。判官笔在掌心剧烈震颤，笔尖蘸着的金纹与脐血突然融合成朱砂色——这是谢必安在阎罗那端给她的回应。

"要命还是要孩子？"孟婆的勺抵住她咽喉，勺底映出阎君玄色朝服上的饕餮纹，"现在剖腹还来得及。"枯瘦的手指划过，汤锅里浮现雪鸢腹部被金纹蛀空的恐怖画面。

雪鸢的虎牙咬破嘴唇。鲜血顺着下巴滴在判官笔上，三百道婴灵的哭声突然在河底共鸣。她想起暴雨夜沾满胎脂的小手，想起谢必安替她擦手时藏在袖中发抖的指尖。"都要判官笔尖捅自己手腕，血箭射向忘川最湍急的漩涡，"当年接生的因果——"

河水突然倒灌。三百道青白魂魄结成环状阵列，把雪鸢托到岸三丈的空中。血莲根须暴长，刺破她的皮肤扎进婴灵们半透明的身体。孟婆的汤勺"当啷"掉在地上，老人惊愕地看着忘川违背常理地拱成桥梁，尽头连接着罗殿方向裂开的虚空。

"...接好了！"雪鸢把判官笔掷向裂缝。笔杆旋转着穿透空间屏障，蘸满金纹与脐血的笔尖在虚空中划出北斗七星的轨迹。腹部的血莲突然舒展花瓣，谢必安那边传来的金纹顺着无形丝线涌入，把残缺的另半朵莲花勾勒完整。

孟婆的尖叫比汤锅炸裂声更刺耳。老人扑向雪鸢时，往生亭的栏杆突然长出獠牙般的冰凌。雪鸢侧身闪避，却见本该攻击她的冰锥全部刺向孟婆后颈——汤勺碎裂的刹那，露出老人衣领下正在渗血的傀儡烙印。

"原来你也是炉鼎。"雪鸢接住回旋的判官笔，笔尖正滴着从孟婆烙印里抽出的黑血。忘川水结成的桥梁开始崩塌，婴灵们手手组成缓冲网接住她下的身体。血莲完全开的灼热中，她听见谢必安的声音隔着空间裂缝传来，混着阎罗殿锁链崩断的金属哀鸣。

孟婆蜷缩在冰丛里，枯枝似的手指抠着脖颈烙印。"往生莲一旦并蒂..."黑色的血从她指缝渗出来，滴在汤锅碎片上滋滋作响，"噬神族孕妇的魂魄就会..."

雪鸢的判官笔突然自行飞起。笔尖蘸着血莲分泌的金红色液体，在虚空中写出"同生共死"的契约正文。所有婴灵同时仰头，三百道魂火笔杆爬升，把正在闭合的空间裂缝又烧开三寸。

"看清楚。"雪鸢抓住孟婆衣领拎到河边，强迫她看水中倒影——阎君冠冕坠落的画面里，谢必安正把最后三块血玉碎片插进自己心口。金纹从他伤口喷涌而出，却不是流向雪鸢，而是灌入阎罗殿地砖下镇压的十万怨灵。

孟婆瞳孔剧烈收缩。她后的烙印突然龟裂，露出被封印的往生亭地契。"老身...不是自愿的..."枯瘦的手雪鸢腕间金纹，老人吐出的每个字都带着内脏碎片，"亭子底下...有克制往生莲的..."

忘川水突然掀起巨浪。雪鸢还没听清后半句话，就被暴涨的河水冲离岸边。血莲在腹部发出耀眼的红光，三百婴灵立刻手挽手结成浮筏。判官自动飞她手中时笔杆上浮现出谢必安用金纹写的八个：

"吞月为证，赴死如归。"

河水托着雪鸢漂向忘川下游。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看见孟婆站在往生亭废墟里，正用汤勺碎片剜自己后颈的烙印。老人脚下裂开的地缝中，隐约露出半块刻着"噬神"二字的青铜碑。雪鸢在血色河水中沉浮，三百婴灵结成的浮筏突然被暗流撕开缺口。她呛了满口腥甜的河水，舌尖尝到铁锈味里混着谢必安金纹的气息。判官笔在掌心发烫，笔杆上"赴死如归"四个字正渗出细密的血珠。

"抓住！"孟婆哑的喊声刺破水浪。那截剜过烙印的汤勺碎片破空而来，钩住雪鸢的衣领时，青铜碑文从裂缝里喷出幽蓝鬼火。老人枯瘦的手臂爆出青筋，拽着她撞向正在闭合的空间裂缝。

雪鸢的肋骨磕在忘川礁石上。剧痛中她看见孟婆的傀儡烙印里爬出无数金线，正疯狂修补阎罗殿方向的裂缝。"老身撑不过三息..."老人七窍渗出的黑血滴在雪鸢手背，烫出焦糊的痕迹，"那小子用命换的通道——"

判官笔突然自行飞向裂缝。笔尖蘸着雪鸢手背灼伤处的血，在即将闭合的上出血色符咒。婴残魂突然从河底升起，前赴后继撞向符咒，硬生生将裂缝又撞开指甲宽的缝隙。

谢必安的声音从缝隙里漏出来。雪鸢听见锁链崩断的脆响混着血肉撕裂的闷声，他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呕血："...碑文...是逆转契约的..."

孟婆的汤勺碎片"咔嚓"断裂。雪鸢在坠入河底的瞬间，看见老人用最后力气青铜碑文拓印甩向裂缝。幽蓝鬼火触到金纹的刹那，她腹部的血莲突然倒转，根须从心脏抽离时带出大股金红交缠的光流。

河水灌入耳膜的轰鸣中，雪鸢听见谢必安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嘶吼。拓印的碑文穿过裂缝贴在他心口，阎罗殿方向传来饕餮纹崩裂的脆响。血莲完全绽放的花心里，缓缓浮出半枚被金纹包裹的阎君印玺。

"原来真正的同生契..."雪鸢在彻底降临前攥住印玺。婴灵们残缺的手指托着她漂向河底深渊，那里有块与青铜碑文严丝合缝的凹槽，正发出饥渴的吸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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