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绽莲

血莲幻境在雷劫第七重与第八重的间隙震颤，雪鸢的独眼金莲渗出丝丝血线。饕餮纹啃食印章的"咔咔"声像无数虫蚁爬过耳膜，三百年前她亲手盖下的第一道判官印已经模糊得只剩轮廓。

"还轮不到你吃。"雪鸢的虎牙刺穿下唇，味混着金莲香在舌尖炸开。判官笔横向茧蛹表面，笔杆裂开的脆响中，当年咬破谢必安手指的虎牙虚影精准钉住那只青黑鬼手。

谢必安残魂突然剧烈抽搐。他心口那道最深的裂痕里，"雪鸢"二字组成的咒文正被饕餮纹撕扯着往茧蛹里拖拽。金莲根系暴起缠住那些笔画，每根莲须都绷得笔直，将裂痕两侧的魂魄碎片强行缝合。

"契约第三十七条！"雪鸢的指甲掐进掌心，金莲瞳孔突然倒映出虚空中的血色文书。条款末尾浮现她从未见过的朱批小——「献祭者需以目为烛，照见受契者三魂七魄」。

茧蛹里的饕餮纹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笑。更多青黑小手从裂缝钻出，抓住漂浮的记忆红雪就往嘴里塞。雪鸢看见自己三百年前写在谢必安调任令上的批注正在消融，那笔锋凌厉的"准"字被啃得只剩半边。

"你他妈——"判官笔突然在她弯折成弓形，笔尖对准自己剧烈跳金莲瞳孔。裂纹从眼角蔓延到颧骨，像冰面被重锤敲击的纹路。谢必安残魂猛地昂头，喉间挤出半声嘶哑的"不"。

笔尖刺入眼球的刹那，三百段记忆突然在疼痛中串联成线。雪鸢看见二十岁的谢必安跪在忘川河边，官服袖口接住她随手抛出的铜钱。年轻判官的手指被铜钱边缘割出血口，却将染血的方孔钱紧紧按在肋骨位置，那里渐渐浮现出一朵莲花轮廓。

"原来在这里......"雪鸢的虎牙彻底咬穿嘴唇。金莲根系突然调转方向，发狠刺入谢必安左肋第三根骨头。饕餮纹发出惨叫，茧蛹表面被撕开个大洞，一枚泛着青光的铜钱从骨缝里弹射而出。

铜钱旋转着割开雷云，正面"长命百岁"四个字在血光中清晰可辨。雪鸢的独眼突然涌出滚烫液体——不是血，是三百年前忘川河的水汽混着松墨香。铜钱背面"魂归处"三字烙进契约文书的瞬间，谢必安残魂心口的裂痕突然绽放出红莲。

第一朵莲花绽开时，雪鸢听见戊年中元节的雨声。谢必安青竹伞站在油锅地狱入口，伞倾斜的角度刚好挡住飞溅的滚油。他后背被烫出十七个血洞，伞柄却稳稳倾向正在审判亡魂的她。

第七朵莲花绽开时，甲寅年除夕的雪花落进记忆。谢必安独自跪在生死殿修改命簿，篡改天罚的反噬让他咳出的血冻成冰渣。而他袖中藏着的年礼，是她最爱吃的桂花糖蒸酥酪。

"咔嚓——"

判官笔终于彻底。雪鸢握着半截笔杆蘸眼眶溢出的金红液体，在虚空划出比雷劫更凌厉的一竖。新条款「献祭者保留反悔权」穿透三百张契约残页，每个字都在灼烧饕餮纹组成的婴儿面孔。

谢必安残魂突然坐起。他白骨森森的左手抓住雪鸢腕骨，右手食指蘸着两人混合的血，在铜钱表面补完当年没写完的半句咒。雪鸢的皮肤开始透明化，三百道反噬伤痕正顺着相触的腕脉流向她，每道伤痕都在皮肤表面绽放为并蒂莲。

饕餮纹最后一声尖啸。茧蛹炸裂的碎片被红莲尽数吞噬，雷劫第九重的紫电劈到契约文书上时，铜钱突然熔化成金液流入谢必安空洞的眼眶。雪鸢感到视野急速收窄，最后清晰的是谢必安新生的瞳孔——那里面映着自己正在消散的独眼，虹膜纹理正是铜钱上的莲花图案。

"契约......成立......"

谢必安的声音带着三百年来第一次完整的震颤。他掌心托着从雪眼眶抽离的最后一丝金光，光线在触及铜钱拓印的瞬间，化作红雪簌簌落在两人交叠的衣袖上。雪鸢指尖触到他正在愈合的肋骨，那里现在烙着枚带牙印的铜钱纹样。

雷云突然漏下一缕天光。谢必安睫毛上的血珠滴在雪鸢逐渐灰白的瞳孔上，她听见三百个时空里的谢必安同时开口，说的却是同一句话："买路钱还你，这次换我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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