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魂

幽蓝的鬼火在藏经阁青铜灯盏里静静燃烧，火光将雪鸢的轮廓投在蛛网密布的书架上。她指尖抚过魂玉简表面的刻痕，失明后的触觉异常敏锐——那些凹凸纹路在指腹下化作立体画面，浮现出上古契约的朱砂条款。

"第三十七殿的记载应该在这附近。"谢必安的声音从右侧书架后传来，衣料摩擦竹简的窸窣声在密闭空间里格外清晰。他刻意保持着三步距离，自从雪鸢失明后总是如此玉简突然在她掌心发。当谢必安为避让摇晃的书架扶住她手腕时，两人接触的皮肤骤然浮现铜钱状烙纹。不属于记忆碎片如决堤洪水涌来——

燃烧的军旗插在尸山顶端，焦糊味混着血腥气灌入鼻腔。年轻将领摘下染血具，玄铁甲胄下露出与谢必安七分相似的容颜他染血的指尖正挲着肋下一铜钱烙纹，那纹路与此刻他们手腕上浮现模一样。

"松手！"谢必安暴喝一声猛地后撤，后背撞上存放禁书的檀木架魂玉简从雪鸢间滑落，在石砖上摔成七块不规则的碎片。

飞溅的玉屑在空中凝成画面：十几个白衣候选者在油锅地狱，沸腾的铜柱间只有一人能活着走出。少年必安被铁钩贯穿，却将最后半碗孟婆汤泼向自己眼睛。

雪鸢的官笔本能地截住一块碎片玉屑割破指尖刹那，更多记忆涌入——候选互相撕咬时，看台上初代阎王的冕旒轻轻晃动，十二串珠后传来轻笑。

"别看那些。"谢必安抓住她手腕想抽走判官笔，左肋衣物突然开。铜纹路完全显现的瞬间，藏经阁裂开深渊巨缝。茧蛹同青铜锁链破空而出，链条上饕餮纹张开利齿。

雪鸢被气浪掀到书架，听见锁链缠上骨肉的闷响。谢必安闷一声单膝跪地，锁正从他肋下铜钱处抽取血线。那些血珠在空中组成古老的契约文字，每个笔画都在重复同一句话：

【认主之契，永世不移】

"原来铜钱是这个意思..."雪鸢的虎牙刺破下唇。失明后首次，她"看见"谢必安周身缠绕着三百暗红丝——每条都连接着自己腕间判官笔留下的旧伤。

锁链突然绷直。谢必安被拖向裂缝时，雪鸢扑过去抓住他官服下摆。触碰到铜钱纹的瞬间，她听见三百年前忘川河畔自己的声音：

"买路钱赏你了，新来的白无常。"

深渊里传来茧蛹的共鸣震动。谢必安反手将她推向安全处，自己却被锁链拽得腾空而起。他破碎的官服下，初代阎王的认主印记正发出刺目血光。

锁链绷直的瞬间，雪鸢听见谢必安肋骨断裂的脆响。三百道暗红丝突然在她眼前具象化——每根都缠着铜钱大小的血痂，像无数红线虫在深渊里蠕动。她扑过去时闻到自己袖口沾染的朱砂味，那是判官笔昨夜画符时蹭上的。

"松手！"谢必安的声音被锁链绞碎成气音。他左手死死抠住地砖裂缝，指甲翻卷渗出的却不是血，而是带着檀香味的黑雾。雪鸢突然明白那些保持距离的三步——每次靠近，这人官服下摆都会无风自动，原来是在肋下翻涌的契约反噬。

藏经阁棚传来蚕食桑叶沙沙声。雪鸢抬头看见穹顶爬满半透明的茧丝，每根丝上都缀着铜钱状的琥珀，里面封存着不同时期的谢必安：十二岁淋着油锅惨叫的，十五被铁吊在铜柱上的，二十岁在忘川河畔接住她扔的铜钱却烫伤掌心的。

"别看..."谢必安突然暴起扯断三根锁，饕餮纹利齿还咬在他琵琶骨。飞的黑雾里浮出更多记忆碎片：雪鸢刚当上判官日，他躲在孽镜台后偷偷用判官蘸自己的，在她生死上画了朵歪歪扭扭的彼岸。

深渊底部传来锁链重新绷紧的嗡鸣。雪鸢突然把判官笔横咬在齿间，空出的双手两根最粗的红丝线。笔尖朱砂混着她唇血滴在线上，竟烧出两个焦黑的小洞。

"你干什么！"谢必安终于露出惊恐的神色。那些红是契约具象化的因果线寻常鬼差碰一下就会魂飞魄散。雪鸢却将穿进烧穿的洞眼，像戴镣铐般拽住红线猛地后仰。

整座藏经阁突然响起此彼伏的"嗒"声。所有古籍自动到记载契约法则的那页，墨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纷纷脱离纸面飞向雪鸢灼的手指。她眼前闪过走马灯似的画面：初代阎王将铜钱按在年轻将领肋下，战场上厮杀的士兵们每人都闪着同样的烙印。

"原来所谓路钱..."雪鸢在红线勒入骨肉的剧痛中笑出声，"是给整个阴曹地府交的买命钱啊？"

谢必安突然剧烈挣扎起来。更多锁从裂缝探出这次却缠上了雪鸢的手腕。饕餮纹咬住她虎口时，三百道红丝突然全部显形，像一张巨网将两人吊在深渊上方。雪看见每根红丝另一端都连着自己的判官笔——那些她以为不小心划伤的旧痕，全是谢必安深夜偷偷修改生死簿的反伤。

锁链突然同时收紧。雪鸢在坠落中看见谢必安肋下的铜钱纹彻底碎裂，露出底下更印记——那是初代王用判官笔亲手写下的"鸢"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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