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记忆熔炉

通风管道的金属接缝在林沐瑶膝盖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陆昭晔碳化的手指还扣在她腕间，那三个凹陷处渗出的血珠在震动中滚落，在生锈的管道内壁上划出蜿蜒的红线。

"监控死角只有三十秒。"陆昭晔新生的声带像老旧的收音机，每个字都带着电流杂音。他胸腔里那颗缠绕蔷薇藤的机械心脏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血肉包裹，金属藤蔓像血管般扎进周围组织。

林沐瑶扯下囚服领口的布料缠住手掌。布料擦过锁骨处的芯片时，蓝色电路纹路突然暴起，顺着脖颈爬上她下颌。剧痛让她眼前发黑，恍惚看见十岁的自己站在福利院燃烧的走廊里，手里针管闪着同样的蓝光。

"别看记忆回响！"陆昭晔突然用额头撞向她眉骨。两人相触的皮肤爆出细碎电火花，林沐瑶视网膜上浮现出陌生画面——黑石监狱地下七层的解剖台，韩东岳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正拨弄某具尸体左肩的"7.23"纹身。

通风口外传来机械触手爬行的窸窣声。陆昭晔的瞳孔骤然收缩，重生到一半的虹膜映出管道上方正在聚集的红色激光点。"他们启用了热成像。"他撕开自己左肩尚未愈合的皮肤，拽出半截金属藤蔓塞进林沐瑶手里，"用这个当导体。"

藤蔓接触掌心的刹那，林沐瑶听见无数个声音在脑内炸开。最清晰的是苏晚晴带着哭腔的警告："别相信典狱长！他后颈的终端接口连着所有克隆体的痛觉神经！"背景音里混着韩东岳用手术刀敲击培养舱的清脆声响。

管道突然倾斜。陆昭晔用身体将她压向转角，三条机械触手擦着他后背刺入对面管壁。腐锈的金属被撕裂，冷光照亮少年后背尚未痊愈的鞭痕——每道伤口的走向都精确避开脊椎处的机械装置。

"你早知道我是实验体。"林沐瑶攥着藤蔓的手在发抖，蓝色纹路已经蔓延到肘关节，"从什么时候开始？火灾那天？还是更早？"

陆昭晔的睫毛正在渗血。他伸手抹掉她下巴上的蓝色液体，指尖在接触皮肤时微微发颤："是你先发现我的秘密。"他扯开囚服领口，露出锁骨下方小小的针孔疤痕，"当年你用的镇静剂......是韩东岳实验室的特供品。"

激光点突然密集。林沐瑶条件反射地扑倒陆昭晔，两根机械触手贯穿她刚才所在的位置。少年被她压在身下，新生的肋骨在剧烈起伏，机械心脏的运转声像坏掉的节拍器。

"苏晚晴给的坐标没错。"陆昭晔突然抓住她手腕按在自己心口，"B7层西侧有废弃的神经接驳舱，能切断韩东岳对克隆体的控制。"他的指甲深深陷进她虎口，与十二年前火灾现场如出一辙的力道，"但需要两个活体同时启动。"

管道外传来克隆体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林沐瑶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陆昭晔掌心的温度正通过藤蔓传来，灼热得像是要烙进她骨头里。某种熟悉的战栗顺着脊柱爬上来——和她在死刑宣判庭上，听见典狱长声音时的反应一模一样。

"你心跳过速了。"陆昭晔的机械眼突然亮起，虹膜里闪过她锁骨芯片的投影，"血液含氧量下降12%，建议立即......"

林沐瑶用藤蔓缠住他脖子。这个动作让两人鼻尖几乎相碰，她闻见少年呼吸里带着血腥味的松木气息。"闭嘴，典狱长。"她声音比手里的金属还要冷，"再读取我的生理数据，就把你的机械眼挖出来喂克隆体。"

陆昭晔的喉结在她掌心下滚动。他忽然偏头咬住藤蔓某处节点，林沐瑶整条手臂的电路纹路瞬间熄灭。"密码错了。"他松开牙齿时下唇带着血痕，"不是蔷薇，是你打碎实验室监控器那天的日期。"

记忆如潮水涌来。林沐瑶看见十五岁的自己蜷缩在观察室角落，手里攥着半块染血的玻璃。监控屏幕的碎片扎在掌心，与现在被藤蔓勒出的伤口完全重合。

管道突然垂直下坠。陆昭晔在失重状态下抱住她，机械脊椎展开六根支架卡住管壁，火花像暴雨般溅在他们交缠的身体上。林沐瑶的额头撞上他下巴，尝到血腥味的同时听见少年闷哼："7月23日......你故意让韩东岳看见肩上的纹身......"

克隆体的声波武器在脚下炸开。林沐瑶被震得耳鼻出血，恍惚看见陆昭晔撕开自己正在愈合的胸口皮肤，将她的手指直接按在那颗跳动的心脏上。金属藤蔓像活物般缠住她手腕，蓝色电路纹路突然全部倒流，顺着两人相触的皮肤涌向他的机械心脏。

"这次换我当载体。"陆昭晔的声音混着机械运转的轰鸣，"记住疼痛的走向，这是神经接驳舱的解锁路径。"

剧痛让林沐瑶眼前发白。她看见无数记忆碎片在神经接驳中翻涌——韩东岳往实验体静脉注射蓝色液体；苏晚晴的妹妹在培养舱里抓挠玻璃；自己父母签字离婚那天的暴雨；还有陆昭晔站在监控室里，用口型对囚服染血的她说"别怕"。

管道坠地的冲击力让两人摔进一堆电缆中。陆昭晔的机械支架折断两根，尖锐的金属断面扎进林沐瑶大腿。她没出声，只是更用力地攥紧那颗跳动的心脏，直到听见克隆体们此起彼伏的惨叫。

"他们痛觉神经烧断了。"陆昭晔咳出的血沫染红她领口，"韩东岳现在能用的只有......"

天花板突然爆裂。林沐瑶抱着陆昭晔滚向角落，原先所在的位置插满闪着蓝光的神经探针。韩东岳的投影悬浮在碎玻璃中，西装革履的身影像被撕碎的报纸般不断重组。

"真感人。"投影的嘴唇开合时露出机械牙龈，"用我的实验品当定情信物？"他突然伸手掐住自己脖子，这个动作让所有克隆体同步跪地干呕，"但你们好像忘了......"

陆昭晔的机械眼突然超频运转。他挣开林沐瑶的手扑向控制台，后颈的终端接口喷出黑烟。"走！"他嘶吼时声带撕裂，血溅在操作面板上，"他在用克隆体反向定位......"

林沐瑶的军刺比思维更快。刀尖穿透韩东岳投影的瞬间，整间控制室的灯光全部转为血红。她看见陆昭晔跪在控制台前，机械脊椎的警报灯疯狂闪烁，而自己锁骨处的芯片正在融化，蓝色液体像眼泪般滴在他后颈的终端接口上。

"双向链接完成。"电子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时，林沐瑶突然能感知到所有克隆体的存在。她看见B7层每个角落，看见苏晚晴正在医疗室调换药剂，甚至看见黑石监狱顶楼典狱长办公室里，那盆蓝色妖姬正在无风自动。

陆昭晔的手突然覆上她眼睛。他的掌心有新鲜的鞭痕，血腥味混着松木香。"别看。"少年声音轻得像叹息，"记忆洪流会烧毁正常脑区。"他手指下移，拇指按在她跳动的颈动脉上，"现在，想着最痛的那个画面。"

林沐瑶闭上眼。福利院的大火，注射器的冷光，父母转身时的背影，还有宣判庭上典狱长冰冷的视线——所有疼痛在神经接驳中化作利箭，顺着蓝色纹路冲向韩东岳的投影。

投影发出非人的尖啸。克隆体们突然集体暴起，却不是攻击林沐瑶，而是像提线木偶般拽住了韩东岳的机械触手。陆昭晔趁机扯断自己后颈的终端接口，黑血喷在控制面板上瞬间汽化。

"密码确实是蔷薇。"他踉跄着抱住林沐瑶，嘴唇擦过她渗血的耳垂，"但不是指植物......"少年染血的手指在她锁骨芯片上画了个螺旋，"是十六世纪西班牙语里......'同归于尽'的意思。"

整层楼开始坍塌。林沐瑶在漫天坠落的混凝土块中抱紧陆昭晔，听见他机械心脏的运转声逐渐微弱。少年正在她怀里分崩离析，新生的血肉像沙粒般从骨架上剥落。

"别睡！"她拍打他脸颊，指腹沾到机械眼渗出的蓝色液体，"你他妈给我保持清醒！"

陆昭晔的睫毛颤动两下。他忽然用尽最后的力气抬头，干裂的嘴唇擦过她下巴——这个未完成的触碰比任何誓言都沉重。林沐瑶在震耳欲聋的坍塌声中听见他最后的话语：

"下次......直接问我纹身的意义......"

林沐瑶的指甲深深掐进陆昭晔正在沙化的肩胛骨，指缝里渗出的蓝色液体与他的血混成诡异的紫。坍塌的混凝土块砸在四周，扬起带着铁锈味的粉尘，她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竟比爆炸声更响。

"你他妈......"机械心脏的运转声突然中断，她猛地扯开少年残破的囚服。金属藤蔓正从胸腔伤口处疯狂生长，像蛛网般包裹住两人相贴的身体。某根尖锐的末端扎进她心口时，突然传来韩东岳通过克隆体发出的冷笑。

陆昭晔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沾满血污的手突然扣住她后脑，将她的额头重重抵在自己正在融化的锁骨上。皮肉烧灼的焦臭味中，林沐瑶听见他气管里传来液体晃动的咕噜声——是那台永远修不好的老式收音机在福利院阁楼里播放的调频。

"呼吸。"少年破碎的声带振动着她太阳穴处的皮肤，"跟着我心脏跳动的频率。"他残存的机械眼突然投射出全息影像——十二岁的林沐瑶蜷缩在实验室通风管里，正用玻璃碎片在管壁上刻下歪扭的"7.23"。

克隆体们的惨叫突然变成整齐的机械音。林沐瑶感到锁骨芯片处传来剧痛，蓝色纹路像活物般爬满全身。陆昭晔的金属藤蔓在此刻全部绷直，每一根都指向控制室角落的备用电源箱，箱体表面布满她熟悉的弹孔痕迹。

"现在！"陆昭晔突然咬住她耳垂，犬齿刺破皮肤的瞬间，林沐瑶看见所有克隆体的视野。韩东岳的投影正在典狱长办公室撕扯自己的西装领口，露出后颈处与陆昭晔一模一样的终端接口。

军刺脱手而出的破空声里，林沐瑶听见苏晚晴在医疗室打碎培养舱的脆响。陆昭晔的机械脊椎突然全部展开，金属支架在坍塌的天花板下织成最后的防护网。少年正在她怀里化作灰烬，却用最后的气流声在她耳膜上烙下密码：

"你打碎的第一块玻璃......上面有我们俩的血......"

控制室突然陷入绝对黑暗。林沐瑶在窒息般的寂静中，突然听见自己十二岁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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