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撞在冰冷墙壁上的钝痛还没散去,肺叶像是被刚才那一下挤压得变了形,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细微的刺痛。我急促地喘息着,喉咙发干,视线死死钉在对面那张旧课桌上。
幽绿的安全出口指示灯,吝啬地投下一点惨淡的光晕。
就是那点光,足够让我看清。
倒扣的木质相框被震翻了过来,玻璃面朝上,冰冷地反射着那点可怜的绿光。玻璃底下,一张照片,像一记无声的惊雷,狠狠劈进我混乱的脑海。
十二岁的我。
十二岁的程子言。
时间像是被骤然抽空的真空,连呼吸都停滞了。这张照片……这张我以为早就被岁月尘封、被他的不告而别彻底撕碎的照片,此刻正躺在冰冷的玻璃下面,像一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幽灵,用最明媚的笑容,嘲弄着眼前这冰冷窒息的对峙。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咚咚咚,擂鼓一样,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一股说不清是愤怒、委屈、还是被巨大荒谬感席卷的洪流,冲垮了所有惊惧的堤坝。
“程子……” 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干涩得发疼。
就在我目光死死锁住照片的下一秒,程子言的身体猛地绷紧,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弦!他几乎是触电般地转过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高大的身躯瞬间严严实实地挡在了那张课桌前,将那倒扣又被震翻的相框完全遮挡在了他的背影之后。
黑暗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陡然变得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在死寂的走廊里沉重地回荡,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焦灼。那滚烫的、带着警告的气息,似乎还残留在我的额发上。
“滚!”
一个字。从他喉咙深处挤出来,嘶哑,低沉,像被砂砾狠狠磨过,每一个音节都淬着冰冷的渣滓,带着毫不掩饰的驱逐和厌弃。
就是这个字。
就是这个冰冷的、把我推得远远的字眼。
后背离开冰冷的墙壁,我甚至没感觉到疼痛。我向前一步,鞋尖几乎要碰到他掉在地上的书包。目光穿透黑暗,死死钉在他绷得像块钢板的后背上,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钉子,狠狠凿进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里。
“照片还在,” 我盯着他僵硬的肩线,“凭什么叫我滚?”
空气凝固了。
那粗重的呼吸声,在我话音落下的瞬间,突兀地停顿了一下。
紧接着,我看到他宽阔的肩膀,极其细微地、难以察觉地,颤抖了一下。那颤抖微弱得如同秋风中最后一片枯叶的瑟缩,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我眼前炸开。
他挡在课桌前的身影,依旧挺得笔直,像一尊沉默的、拒绝融化的冰雕。可那细微的颤抖,却泄露了冰层之下汹涌的暗流,某种被强行镇压的东西正在疯狂地冲撞。
教导主任那压低的、带着复杂警告的声音,像冰冷的蛇信,瞬间在我耳边尖锐地嘶鸣起来:“他……情况有些特殊。叶禾同学,听我一句,离他远点。对你,对他,都好。”
离他远点。
理智的警报在脑海里疯狂拉响。眼前这个人,陌生得可怕,危险的气息像实质的冰雾,从他紧绷的身体里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我应该走的,立刻转身,逃离这片黑暗,逃离这个浑身是谜、充满危险气息的程子言。
可是…
我的视线,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死死地黏着在他后背遮挡住的那片黑暗区域。那张照片,那张十二岁叶禾没心没肺的笑脸,像一枚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烫在我的视网膜上,烫在我的心脏最深处。
它像一个沉重的锚,带着无法抗拒的力量,把我牢牢地钉在了原地,钉在这片冰冷、危险、却又藏着巨大秘密的黑暗里。
凭什么叫我滚?
这张照片就是答案,是钥匙,是连接着那个消失的程子言和眼前这个冰冷陌生人的唯一桥梁。我怎么能走?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爬行。他背对着我,像一尊凝固的石像,只有那压抑的呼吸声证明着生命的存在。我站在他身后,一步不退,目光灼灼,像要在他挺直的脊背上烧出两个洞来。
幽绿的指示灯,光芒微弱,却足够在我们之间划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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