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带着金粉般的颗粒感,漂浮,沉坠。
窗外巨大雪山沉默的光晕,与室内地毯柔软的、被晒得蓬松温暖的暖黄色交织。一片纯粹的、隔绝的暖,隔绝着所有尖锐、血腥、濒死的寒意。只剩下怀中依偎的沉甸甸的小身体,传递着真实而饱满的心跳,呼吸均匀,带着恬静的奶香,拂在安夏的颈侧。
安夏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如同抱着一块礁石,沉在最暖的阳光深处。
额角被一缕溜出来的晨光晒得有些温热。时间在这片金粉织就的茧房里粘稠地流动。那隔着厚重床体和地毯传导上来的、规律而细微的蜂鸣,如同贴在海螺耳边听到的遥远潮汐,单调、冰冷,一遍遍冲刷着她脚下的边界。那是深渊底部传来的微弱倒计时,而她却坐拥着山巅的阳光。
她几乎就要彻底沉入这片虚假的、只有她和Liam的永恒安宁里。
只要不动。
只要不听。
只要不看。
怀里的小身体忽然轻轻动了动。
安夏没有立刻低头,只是将圈抱着的手臂更柔和稳定地护紧,下巴的线条下意识微微抵住孩子柔软的发顶,传递着“我在”的无声信号。
“唔……” Liam小小的、满足的咕哝声像是睡醒的小动物伸懒腰前的哼唧。他在妈妈胸口温热的布料上蹭了蹭有点发痒的小鼻子,浓密的长睫毛扑扇了几下,像刚破茧的蝶翼尝试着拍打阳光。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终于缓缓掀开。
初醒的迷蒙水汽尚未散去。小家伙带着一种被阳光包裹了一整夜后的慵懒和迟钝,舒服地在妈妈臂弯里伸展了一下小胳膊小腿。肉乎乎的脸蛋侧着,印上一小块温暖的床单褶皱纹路,红扑扑的。
他转动着清澈如同山泉的大眼睛,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被阳光镀上金边的熟悉环境——巨大的落地窗外壮阔的雪顶轮廓,光柱中飞舞的尘埃精灵,身下柔软温暖的白色岛屿……一切都是他最熟悉的、安全而舒适的堡垒。
安夏看着他懵懂安然的小脸,紧绷的心弦无声地松开一丝最细微的缝隙。她微微侧首,将自己的脸颊更轻缓地贴上孩子柔软微热的额发。
阳光在他们相依的轮廓上流淌,静默无声。
然而,孩子安静探索的目光只在暖阳和雪山间逗留了片刻。忽然,那干净得没有丝毫阴影的眼底,浮现出一丝明确的、小小的困惑,紧接着是一种恍然大悟般的探寻神情。
“叭…叭?” Liam的小脑袋在安夏的臂弯里努力支棱起来一点,眼睛亮亮地、期待地望向安夏。小嘴抿了抿,发音清晰了不少,带着不容置疑的指向性:“爸爸?”
简单的音节,瞬间击碎了室内那片小心维持的温暖泡沫。
安夏脸上的平静骤然僵住,如同被打了一层薄霜,瞬间凝固。
她搭在Laim后背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蜷了一下,触到孩子暖融融的、轻薄绵软的睡衣布料。温暖的怀抱似乎也在这一刹那失去了几度体温,怀抱的边缘变得有些僵硬。她目光低垂,落在那孩子纯粹执着的小脸上,喉咙像是被一层看不见的薄冰堵住。
不能。
她连一个轻微的否定摇头都无法顺畅做出。指尖下的温热是孩子的生命之光,而那个名字所代表的残酷现实,是被玻璃和地毯隔绝在下方、一个正在熄灭的、冰冷的诅咒。
Liam没有等到妈妈的肯定回应,小脸上那点纯粹的欢喜和期待渐渐凝固。但那困惑只在他澄澈的眼底停留了一瞬,便被一种孩子特有的、认定的事情就必须去完成的执拗所取代。
他不知道“爸爸”在哪里,也不知道刚才那可怕的“红色”代表着什么。他只知道,在这个巨大而安静的、只有他和妈妈以及阳光的城堡里,应该还有那个高大安静的、会在他跌倒时把他抱起来的、会沉默地陪他坐在壁炉前看火苗跳动的“爸爸”。
没有“爸爸”的空气,再温暖,也感觉缺了一块。
小东西开始不安地在安夏手臂里扭动起来,像一尾急于挣脱温暖浅滩回到溪流里的、精力充沛的小鱼。他伸出小手,试探地、有些着急地扒拉着安夏的肩膀衣料,圆溜溜的大眼睛像两盏小探照灯,努力地在房间里搜寻每一个角落:门后面?衣柜里?阳台外?
“爸爸…” 他执拗地寻找着确认,小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茫然,“找…找爸爸…”
“Liam…” 安夏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有些低,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能完全掩去的艰涩。她尝试着将怀中扭动的孩子圈得更牢些,试图用温柔的怀抱安抚这份突如其来的躁动,转移他的注意力,“看外面的…雪,好不好?很…漂亮…”
她的另一只手指向窗外那一片刺目的、几乎纯白的雪顶反光。
Liam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呆呆地看了一眼窗外。那风景或许壮阔无伦,但对一个不到两岁、此刻心思全然被“爸爸去哪儿了”占据的孩子来说,毫无吸引力。
只一眼。
小家伙立刻收回目光,乌黑的大眼睛里迅速弥漫起一层薄薄的水汽,那是懵懂愿望落空的委屈。他不再试图在房间里张望,而是再次转过头,固执地看着妈妈的脸,小嘴委屈地扁了起来,像是终于意识到某种无形的壁垒。但他没有再急切扭动,只是用那双泪汪汪的、澄澈见底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安夏,似乎在无声地追问、请求:妈妈,爸爸呢?
那份最纯粹的、源于血脉深处的牵绊,像一根看不见却无比柔韧的细丝,被孩子执拗的目光和无助的委屈无声地牵引、绷紧。它穿透了安夏用温暖的怀抱和灿烂阳光筑起的厚墙,极其刁钻而准确地刺了进去,缠绕在她最坚冰包裹的核心上,轻轻一勒。
冰冷的地板下,规律的、代表他生命的微弱蜂鸣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突然极其短暂地、尖锐地加快了两拍!
如同濒死之鱼最后在砧板上的弹跳。
安夏盘坐在厚厚地毯上的身体猛地一震!那股微不可察的震颤隔着层层阻碍清晰地传导上来,撞上她坚冰筑成的堤岸。
怀中的Liam似乎也感觉到了这细微的震动,但他不知道来源,只是疑惑地眨了眨含着水汽的大眼睛。
安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口气冰冷,沉甸甸地坠入肺腑。
空气里的暖意仿佛瞬间稀薄。
金色的阳光依旧灿烂,却在眼底失去了一部分热度。
她的手臂环抱着孩子,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如同抓住唯一的锚点。
脚底传来的蜂鸣恢复了那规律的、走向衰竭的节奏。
壁垒有了第一道细微的裂痕。
小家伙还在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安夏闭上眼。
再睁开时,眼底那片冰山似乎被强光灼烧得融化了一角,露出下方更加深沉、更加疲惫的幽暗底色。她抱着Liam的手臂没有丝毫放松,支撑着两人重量的背脊挺得更直,如同即将承重的桥梁主梁。
然后。
没有任何预兆。
她抱着Liam,猛地、沉默地站了起来!
动作平稳得惊人,没有一丝摇晃。Liam因为骤然的腾空而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小手臂本能地紧紧搂住妈妈的脖子。
安夏站直身体,阳光在她肩头投下长长的、锋利的影子。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平静,目光沉沉地穿透满室流泻的金粉尘埃,落在前方那扇紧闭的、通往内部区域走廊的门上。
她没有说话。
只是抱着怀里同样安静下来的孩子,沉默地、一步一步地,朝那扇门走去。
脚步踩在厚软无声的地毯上,每一步都踏在脚下那微弱却固执的蜂鸣脉搏之上。
走向那冰冷震动的源头。
走向那几乎无法挽回的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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