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夏抱着Liam,一步步走向那扇门。每一步都像踩在无形的丝线上,这丝线一头系着她的脚跟,另一头则沉在下方那片冰冷与衰败之中,随着脚下微弱而规律的蜂鸣微微颤动。Liam似乎感受到了这沉默步伐里的郑重,小小身体安静下来,搂着妈妈脖颈的手臂收得紧了些,湿润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妈妈线条紧绷的下颌和近在咫尺的门。
安夏伸出手,指尖微凉,几乎没有迟疑地转动了门把手。厚重的门无声地向内滑开,隔绝在外的、过于灿烂的阳光被留在身后,门内是一条铺着深色地毯、光线微暗的长廊。
空气立刻不同了。
温暖的、被阳光烘烤过的甜香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气味。消毒水的清冽试图掩盖所有气息,却难以完全压住其中一丝若有似无的铁锈般的腥甜——这是血在静置许久后,被刻意清洁却依然顽固留下的、属于生命底色的微尘。还有一种更深沉、更令人心悸的味道:衰弱。像花朵过度腐败时逸散出的甜腻混合着枯草的尘土感,以及金属器械冰冷的、毫无生机的气息。这就是生命正被强效药物和精密仪器强行延展、禁锢在破碎躯壳里所产生的无形气息。死亡还未降临,但衰败的低语已在空气中弥漫。
Liam的小鼻子本能地皱了皱,像是嗅到了什么完全陌生的东西,有些不适地往安夏颈窝里缩了缩,发出幼猫般轻微不安的呜咽。
走廊尽头,另一扇门的门缝里透出更清晰一点的蓝白色灯光。那就是源头。
脚下的微震感变得更清晰了一些。那不再是蜂鸣,而是一种更平稳、更机械的律动——生命体征监护仪稳定运行的声音。它代表着他尚在维系,但也清晰地标记着他生命的底线有多低。
安夏抱着孩子,无声地穿过走廊。她走得依然很稳,仿佛每一步都精确丈量过,避免任何可能引发额外震动的偏差。长廊幽深安静,只有她踩在厚地毯上的轻微摩擦声,以及怀里孩子带着困惑和一丝不安的细微呼吸。她脸上的表情是一种彻底的空白,所有的惊涛骇浪都被强压在内里,沉没下去,只留下一个为了行走而存在的外壳。
她停在尽头那扇门外。门是虚掩着的。她抬起没有抱着孩子的那只手,手在空中短暂地悬停了一下,指关节因为用力透出一点白。然后,她没有敲门,只是用指尖极其轻柔地将门推开得更宽一些。
房间内的景象无声地展现在眼前。
这里同样拉着厚重的遮光帘,只留下床头几盏医疗设备自身发出的、苍白而冷静的蓝白光。光线聚焦在一张占据了房间中心位置的医疗床上。层层叠叠的管线、透明滴液袋、发出幽光的显示屏,构成了一个冰冷而精密的囚笼。灯光勾勒出一个瘦削得几乎脱形的轮廓。白被单覆盖着他的身体,薄得像一层覆盖在岩石上的初雪,了无生气。那张曾经沉静坚毅的脸,此刻像被风暴摧残后的雕塑,线条嶙峋,肤色是一种灰败的蜡黄,薄薄的皮肤下透出暗青的血管脉络。氧气面罩覆盖着他的口鼻,透明的罩壁上因他极其微弱的呼吸而凝起又散去细小的水雾,每一次雾气的出现都显得那么费力而珍贵。他的双眼紧闭,深陷在眼窝里,浓密的睫毛无力地垂着,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两片沉默的暗影。
心电监护仪屏幕上的绿色光点稳定地跳跃着,画出规则的折线。那规律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铁笔,无声地在记录、在倒数。旁边的输液泵发出极轻微的运作声。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得几乎刺鼻,但它试图掩盖的那些衰败的气息,却如同藤蔓般从被单下、从仪器缝隙里悄然蔓延出来,缠绕着房间里唯一温暖的存在——那个站在门边抱着孩子的女人。
Liam在门被推开的瞬间,小身体就紧绷起来。他的大眼睛瞬间瞪圆了,里面充满了全然陌生的茫然和惊愕。这不是他的爸爸!那个会把他举高高的、有着宽阔温暖怀抱的爸爸,怎么会是这个被一堆奇怪的线和冰冷的光围住、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苍白影子?房间里弥漫的陌生、冰冷的气息让孩子的恐惧骤然加剧,远超任何鬼怪故事带来的惊悚。这是一种源于生存本能的恐惧,是对生命极度衰弱状态的本能排斥和对未知危险的警觉。
“呜哇——!!!” Liam的小嘴猛地张开,之前强忍的恐惧和委屈终于爆发成一声尖锐而嘹亮的哭嚎。这哭声瞬间撕裂了房间内沉重的寂静,像一块石头投入粘稠的死水。小小的身体在安夏怀里猛烈地挣扎起来,扭动着想要逃离这可怕的地方,泪水决堤般地涌出。
安夏在他放声大哭之前,几乎同一时间采取了行动。在Liam惊怖爆发的同时,她猛地往后退了半步,并非慌乱失措,更像是一种为了保护幼崽而瞬间激发的后撤。她的手臂用力收拢,强行将哭闹挣扎的孩子紧紧箍在怀里,同时迅速侧身,用自己的肩背和手臂尽可能地隔绝Liam投向病床的视线。
“嘘……Liam,Liam不怕……” 安夏的声音低而急促,带着一种近乎命令式的安抚,语速很快地重复着孩子的名字,“嘘…宝贝不怕…妈妈在…妈妈在这里…” 她一边说,一边抱着孩子飞快地转身,背对着那病床上的惨淡景象。她甚至无暇去理会身后那病床上的人是否会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而发生丝毫反应——那可能性微乎其微。她现在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意志,都在怀中这个惊恐尖叫的小生命身上。
她试图轻轻摇晃他,想用自己的体温和声音安抚他:“看,没事…什么都没有…” 但Liam受到的惊吓太剧烈了,那哭声尖利持久,充满了真实的痛苦和无法缓解的恐惧。小脚胡乱蹬踹着,小手用力推拒着妈妈的肩膀。这哭喊像无数根细针扎在安夏紧绷的神经上,她紧紧抱着孩子,用力之大几乎要将小小的身体揉碎在怀里,下唇被咬得失去了血色。她无法带Liam离开这个区域,楼下更深的地方是另一个冰冷而绝望的地界。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团小小的、充满了恐惧和混乱的生命,牢牢地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用尽一切力量让他感知到安全,哪怕这安全此刻如此脆弱和虚假。
背对着那片衰败冰冷的源头,安夏垂着头,脸颊紧贴着孩子因哭闹而湿漉漉的发顶,声音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不怕……妈妈在……妈妈抱抱……” 每一次重复,都像是在加固自己内心即将崩塌的堤坝。怀中幼崽每一次撕心裂肺的抽噎,都让那堤坝的缝隙更加扩大。她的背影在昏暗的门厅光线下显得格外孤立、单薄,却又无比坚定地竖立成一座堡垒,隔开了残酷的寒冬与稚嫩的温暖。那房间里稳定的仪器蜂鸣和泵液的低响,此刻像一个无动于衷的背景板,记录着这片小小空间里汹涌着的两重截然不同的、沉重而无望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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