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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件夹摔落在地的沉闷声响,在死寂的实验室里久久回荡,像敲响了林夏世界的丧钟。她蜷缩在冰冷的实验台下,仿佛要将自己缩进尘埃里,消失不见。无声的恸哭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只剩下身体无法抑制的、绝望的颤抖。罪人的女儿——这个烙印滚烫地刻在她的灵魂上,烧灼着每一寸神经。
时间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永恒,一阵冰冷、规律、带着金属质感的脚步声,突兀地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那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林夏破碎的心尖上。她甚至不需要抬头,那熟悉的、曾让她心跳加速、如今却只带来彻骨冰寒的气息,已经像无形的锁链般缠绕过来。
他来了。
林夏的身体猛地一僵,颤抖得更厉害了。她把脸更深地埋进膝盖,仿佛这样就能逃避即将面对的一切。然而,那脚步声在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空气仿佛凝固成冰。连周屿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眼神复杂地看向门口那个颀长而冰冷的身影。
鹤语安站在那里。
他没有说话,没有质问,甚至没有发出任何一丝多余的气息。他只是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蜷缩成一团的林夏,以及她脚边那个散开的、如同潘多拉魔盒的深蓝色文件夹。他的目光,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冻原上永不融化的寒冰,没有愤怒,没有悲痛,只有一种洞悉一切后、沉到极致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那平静,比利刃更锋利。
林夏能感觉到那目光穿透她的脊背,冻结她的血液。她不敢抬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怕在那里面看到自己最恐惧的东西——确认的仇恨,彻底的鄙夷,以及…永恒的诀别。
最终,是鹤语安先动了。
他没有走向林夏,也没有理会一旁神情紧张的周屿和面如死灰、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的云怀桉。他的视线,精准地落在地上散开的文件里,那张泛黄的集体照上。
照片上,年轻的云怀桉和鹤东明,笑容灿烂,肩膀相抵,眼中是对科学和未来的无限热忱。
鹤语安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精确,拈起了那张照片。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林夏终于无法承受这无声的压力,她像被无形的鞭子抽中,猛地抬起头。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依然清晰地看到了鹤语安的动作,看到了他指间捏着的那张照片。他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翻涌的究竟是怎样的风暴。他只是看着照片上父亲那张年轻、充满活力的笑脸,指尖无意识地、极其用力地摩挲着照片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实验室惨白的灯光打在他身上,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条和周身散发出的那种足以冻结空气的寒意。他整个人像一座沉默的冰山,内里蕴藏着足以摧毁一切的巨大力量。
他知道了。林夏绝望地想。他一定都知道了。他此刻的沉默,不是无知,而是因为真相太过沉重,沉重到连愤怒都显得苍白无力。这是比任何激烈的质问和控诉都更彻底的审判。
林夏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堵满了滚烫的沙砾,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想说“对不起”,但这三个字在血淋淋的事实面前,轻飘飘得如同尘埃,是对逝者和生者双重的亵渎。她想解释,解释父亲并非故意,解释那可怕的意外,解释那“未知的量子隧穿效应”……但所有的话语都在触及鹤语安周身那层冰冷死寂的屏障时,冻结、碎裂。
任何语言,在此刻都失去了意义。任何辩解,都是对鹤东明教授生命的再次践踏,也是对鹤语安和他母亲这十几年刻骨铭心痛苦的漠视。
鹤语安的目光终于从照片上移开,缓缓抬起。那双曾经深邃如夜空,偶尔对她流露出复杂情愫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虚无。那虚无里,映不出林夏泪流满面的脸,映不出这间实验室的任何景象,只映照着他内心已然崩塌的世界,以及横亘在两人之间那条由父辈鲜血和谎言浇铸成的、再也无法逾越的深渊。
他的目光,像两道实质的冰锥,精准地刺穿了林夏最后的侥幸和伪装。
没有恨意滔天,没有歇斯底里,只有一片死寂的、彻底的了然和……终结。
他静静地看着她,这个他曾试图靠近、曾让他内心挣扎、如今身份已彻底颠覆的女孩——罪魁祸首的女儿。那眼神,平静地宣告着:一切都结束了。在真相被彻底撕开,露出底下最残酷狰狞的骸骨之后,他们之间那本就脆弱不堪、摇摇欲坠的关联,连同所有模糊不清的情愫和自欺欺人的可能,都在这冰冷的注视下,彻底化为齑粉。
林夏被他看得浑身冰冷,连颤抖都停止了。她明白了那眼神的含义。比恨更彻底,比怨更绝望——是彻底的剥离和永恒的陌路。
鹤语安终于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最后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林夏一眼,那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的狼狈、绝望和“罪人之女”的身份烙印在灵魂深处。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沉重,将那张承载着昔日友谊与今日血仇的泛黄照片,轻轻放回了散落在地的文件上。
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身,再没有看任何人一眼,包括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的云怀桉。他转过身,那冰冷的、规律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一步一步,踏在冰冷的地面上,也踏在林夏彻底死去的心上。他走向实验室那扇沉重的门,身影融入门外更深沉的黑暗之中,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带走了这空间里仅存的最后一丝温度。
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
隔绝的,不仅仅是一个空间,更是两个曾经可能交汇、如今却注定永世相隔的世界。
林夏呆坐在冰冷的地上,望着那扇紧闭的门,鹤语安最后那冰冷死寂的眼神如同永恒的烙印,灼烧着她的灵魂。她终于明白,有些真相,一旦揭开,就再也回不去了。她和鹤语安之间,连恨都成了一种奢望,只剩下这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名为“罪孽”的永夜。
她找到了真相。
而这真相,彻底埋葬了她的过去,也彻底断绝了她的未来。
她不再是林夏。
她是罪人的女儿。
并且,永远失去了那个……她曾小心翼翼放在心底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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