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天刚擦亮,我扶着青石板墙从茅房挪回来时,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胃里翻涌的酸水烧得喉咙发疼,连带着太阳穴突突直跳——这已是连续第三日晨起呕吐了。
秋月端着温水在廊下候着,见我脸色青白如纸,慌忙过来扶:“小姐,您这是……”
“没事。”我攥着她递来的帕子擦嘴,目光却落在昨夜剩下的半锅糙米饭上。
米水混着碎菜叶,在陶瓮里结了层冷硬的壳。
前两日只当是冷宫里的糙米掺了霉米,可连吐三日,倒像是有人往饭里掺了慢性药。
我扫了眼守在门边打盹的小翠,压低声音:“去把木盒从床底搬出来。”
秋月蹲下身,指节叩了叩床板下的暗格。
那是我前日趁李嬷嬷查房时,用发簪在砖缝里抠出来的藏物处。
木盒掀开时,霉味混着饭香涌出来——这是我连续三日特意剩下的饭食,每顿只动半口,余下的全收在这里。
“你瞧。”我捏起一粒饭,对着窗缝透进来的光。
米粒表面没有霉斑,颜色却比寻常糙米暗了几分,像被泡过浓茶。
凑到鼻尖轻嗅,也无霉烂的酸馊气,倒有股说不出的涩味,像极了药房里晒干的草药。
“莫不是……”秋月瞳孔微缩,突然捂住嘴。
我将饭粒放回木盒,盖上盖子时指节发紧。
原主记忆里,林婉柔房里的二等丫鬟春桃曾在井边嚼舌根:“要对付那蠢女人,得慢慢来……”当时只当是宅斗戏码,如今想来,“慢慢来”或许就是指这种钝刀子割肉的毒法。
“等会你去后巷打水。”我摸出块碎银塞给秋月,“路过厨房时留意,可有人往食盒里撒东西?或是飘出怪味——比如苦杏仁味,或是铁锈味。”
秋月攥着碎银的手青筋微凸:“小姐,我这就去。”
“还有小翠。”我唤住正缩在门边的小丫头。
她被吓了一跳,发顶的红头绳晃了晃。
我放软声调:“你每日把送饭菜的时辰、米的颜色、汤里的菜,都记在墙根那本旧账册上。字写歪了也不要紧,要紧是如实。”
小翠盯着我,喉结动了动。
前日我替她挡住李嬷嬷的耳光时,她也是这样瞪着眼睛——原主从前总替欺负她的人找借口,如今我却要她做“眼睛”。
“我、我记。”她突然用力点头,袖口蹭过嘴角,露出腕上一道新红痕,“昨儿李嬷嬷打我,说我端汤慢了……可我真的跑着去的。”
我替她理了理被揉皱的衣领:“你记的每一笔,都会让欺负你的人还回来。”
午后的阳光透过糊着旧棉纸的窗棂,在木桌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我拆了件旧里衣的棉线,将纤维缠在陶碗边沿做过滤层。
这是现代急诊常用的简易过滤法,虽不如实验室精密,倒能滤出饭汤里的悬浮物。
“委屈你了。”我对木盒里的饭食说了句,用瓷片刮了半勺混着菜汤的冷饭,慢慢倒进过滤层。
滤液顺着棉线滴在我特意洗净的白粗布上。
第一滴是浑浊的米汤色,第二滴却泛出极淡的青灰——像极了急诊室里,有机磷中毒患者呕吐物的颜色。
我捏着粗布的手在发抖。
原主记忆里,萧凛的侧妃林婉柔最善调香,她院里总飘着沉水香混着药草的气味。
而我前世在急诊科,见过太多慢性投毒案例:乌头碱微量可致头晕,砷类慢性中毒会让人日渐虚弱……
“小姐!”
秋月掀门帘的动静惊得我差点摔了粗布。
她鬓角沾着水痕,怀里的铜桶还滴着水:“厨房后窗飘出股怪味!我装着捡柴火凑近看,见张妈往食盒里撒了把白粉末——就是李嬷嬷房里那罐‘驱鼠粉’!”
我喉头一紧。
前日替秋月换药时,李嬷嬷站在门边,鼠皮斗篷的毛穗扫过我的药箱。
当时我就闻见她身上有股极淡的苦香,像晒干的土茯苓,又混着点铁锈气——原是从那罐“驱鼠粉”里来的。
“小姐,你脸色更白了。”秋月扶住我后腰,“要不我去求李嬷嬷请个大夫?”
“不必。”我扯出个笑,将粗布塞进袖中,“她若肯请大夫,就不会往饭里下毒了。”
话音未落,门帘“唰”地被掀开。
李嬷嬷裹着鼠皮斗篷跨进来,鼻尖冻得通红,目光却像两把刀,先扫过我泛青的脸,又落在木盒上:“哟,身子骨太弱就别撑着吃热乎饭。这冷宫里的糙米金贵得很,浪费了仔细侧妃罚你们。”
她说话时,袖口扫过桌沿。
我眼尖地瞥见她靛青缎子袖口沾着点白渣——和秋月说的“驱鼠粉”一个颜色。
“是。”我垂眼应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前世我见过太多这种人:欺软怕硬,得了主子的令就往死里踩,真到了紧要关头,比谁都容易松口。
“明儿赏花宴的梅花折了吗?”李嬷嬷甩了甩斗篷,鼠毛在风里炸成乱蓬蓬的团,“侧妃要雪梅配绿萼,你挑干净些的——可别学从前,连枝子都带虫眼。”
“这就去。”我弯腰收拾木盒,听见她的皮靴声往门外去,又突然顿住。
“你这手……”她盯着我腕上的粗布,“倒比从前利落了。”
“嬷嬷教得好。”我抬头时笑得温顺,眼底却像压着团火,“从前总学不会,如今倒懂了——有些事,得自己抓牢了才是。”
李嬷嬷的眼皮跳了跳,没再说话,甩着斗篷走了。
门帘落下时,我看见她的影子在雪地上拖得老长,像条缩着脖子的老鼠。
“小姐,那老鼠……”秋月突然凑近我耳边。
我摸了摸袖里的粗布,想起前几日在梁上看见的灰老鼠——当时它咬坏了秋月的绣鞋,被我们用竹笼扣住又放了。
“去把它找回来。”我指了指房梁,“用剩馒头引,关回竹笼里。”
秋月眼睛一亮:“您是要……”
“喂它吃这三日的饭。”我打开木盒,将冷饭捏成小团,“若它也吐,那便不是我身子弱。”
当夜,竹笼放在我床头。
老鼠起初缩在角落,嗅了嗅饭团,犹犹豫豫啃了两口。
我盯着它圆溜溜的眼睛,听着更漏一声一声敲在心上。
四更天时,老鼠突然开始抽搐。
它的爪子抓着竹笼条,尾巴绷得笔直,嘴里溢出些白色泡沫——和前世急诊室里,误食毒鼠强的流浪猫一个模样。
我摸着竹笼的竹条,指尖被冰得发疼。
月光透过窗纸照在老鼠身上,它的抽搐渐渐弱了,最后直挺挺躺在笼底,肚皮还在微微起伏。
“秋月。”我摇醒趴在桌边打盹的丫鬟,“明早,把这笼子放在冷宫门阶上。”
秋月盯着老鼠,喉结动了动:“小姐,这是要……”
“要让所有人看看。”我替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鬓发,“谁在饭里下了毒,谁的手就沾着血。”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落在雪地上,白得晃眼。
我望着笼里那团灰毛,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这一局,该我出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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