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闩扣上的"咔嗒"声还在耳际回响,我正弯腰收拾散落在地的车前草,忽听身后传来靴底碾过青砖的声响。
这声音太熟悉了——是萧凛的玄铁云纹靴,每走一步都带着沉钝的分量。
我手一抖,几株草叶从指缝滑落,再抬头时,他已转身站在门槛内,大氅下摆的雪水在地上洇出深褐色的痕迹,像条蜿蜒的小蛇。
"你懂医?"他的声音比刚才更沉,像块浸了冰水的铁。
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银镯——这是原主留下的唯一信物,此刻被体温焐得发烫。
前世在急诊室时,我总在紧要关头摸白大褂口袋里的钢笔,现在倒换成了这冰凉的银饰。
"略知一二。"我垂眼盯着自己沾了草屑的袖口,故意放软声调,"民女曾在乡间随父学些草药知识,不过都是些土方子,上不得台面。"
话音未落,我悄悄攥紧银镯,集中精神去捕捉那道若有若无的念头。
果然,像春冰初融时的溪涧,一道清泠的声响漫进脑海:"此女言语谦逊,举止却极有条理,不似传闻中那般愚钝。"
我喉间泛起笑意,又慌忙抿住——萧凛正盯着我,眉峰微挑,眼底像压着团未燃尽的炭。
"那你可知铁鹰伤势?"他忽然往前迈了半步,阴影罩下来,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烟墨香,混着雪水打湿的皮革味。
暗格里传来极轻的响动,铁鹰大概是动了动胳膊。
我想起方才给他处理箭伤时,箭头嵌在肩胛骨下两寸,伤口边缘已经泛出不健康的紫。
"三处刀伤,"我数着指尖,"左小臂三寸深的割伤,右腹斜着划开的寸半伤,还有左肩窝的箭伤。"我抬头看他,故意顿了顿,"若无感染,七日内可下地行走。"
他眼尾的纹路微微收紧,那是我在他校阅军报时见过的神情——听到关键信息时的警觉。
看来铁鹰的伤势确实紧要,或许和他最近在北疆的战事有关?
"你怎会知道?"他的声音突然冷下来,指节叩了叩案上的药箱,"方才我进来时,这箱子是锁着的。"
我心跳漏了一拍,却仍垂眸整理药箱上的铜锁:"王爷撞翻炭盆时,火星溅到了暗格的布帘。"我指了指墙角被烧出焦痕的旧棉帘,"民女怕火势蔓延,便开了暗格取水盆,正巧看见铁鹰大人躲在里面。"
这是真话——方才萧凛撞翻炭盆时,火星确实燎到了暗格的布帘,我怕铁鹰的伤被火烤得更严重,才冒险开了暗格。
只是他不知道,我真正的底气,是前世当急诊医生时练出的,三秒内观察伤口状态的本事。
"民女见铁鹰大人伤口渗血,便...便顺手替他上了药。"我绞着袖口,露出几分慌乱,"若王爷怪罪,民女愿领罚。"
他盯着我,喉结动了动,我又捕捉到那道念头:"她若真想害铁鹰,此刻该趁机索要好处,而非主动坦白。"
我心底一喜,面上却更慌乱:"只是王府药材匮乏,"我刻意放轻声音,"若能得些消炎的金疮药、去腐的生肌散,铁鹰大人恢复得会更快些。"
这话半真半假。
前世我用现代医药知识改良过几种古方,单用车前草和蒲公英也能消炎,但说"匮乏"却是实话——李嬷嬷每日只给我半块药引,上个月连甘草都断了。
萧凛的目光扫过我发间插着的木簪,那是用劈柴剩下的边角料削的,又落在我磨破了边的棉鞋上。
他大氅下的手指无意识地蜷起,我听见他心里在说:"她连自己都顾不好,却还在替铁鹰打算。"
窗外的雪粒子突然打在窗纸上,"沙沙"响得人心慌。
我望着他发间未落的雪,忽然想起前世值大夜班时,有个老教授说过:"要抓住对方的软肋,先得让他看见你的价值。"
此刻萧凛的软肋,大概就是他的亲卫铁鹰——那个陪他在北疆啃了三年冰渣子的人。
而我的价值,是能让铁鹰更快回到他身边。
"明日我让张统领送药材来。"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低哑,"还有..."他扫了眼被撞翻的炭盆,"再加两担松炭。"
我猛地抬头,正撞进他深潭般的眼底。
那里翻涌着我读不懂的情绪,像春汛时的冰河,冰层下暗潮汹涌。
"冷宫虽寒,"他转身时大氅扬起,带起一阵风,吹得案上的药单哗啦作响,"也该有人守着。"
门"吱呀"一声被风撞开,雪粒子裹着他的话扑进来,落在我手背上,凉丝丝的。
我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张统领的声音远远飘来:"主子,林侧妃那边还等着..."
"闭嘴。"他的声音里带着烦躁,"回府。"
暗格里传来铁鹰的动静,他爬出来时带翻了药臼,碎瓷片在雪光里闪着冷光。"姑娘,"他抹了把脸上的灰,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王爷...他是不是信你了?"
我捡起一片瓷片,对着光看——边缘锋利,倒能当手术刀用。"他信的不是我,"我把瓷片收进药箱夹层,"是我能治好你的价值。"
铁鹰摸了摸左肩的伤,忽然笑了:"姑娘和传闻里的沈侧妃,一点都不像。"
我也笑了。
传闻里的沈侧妃,是个被郡主推下荷花池都不敢哭的蠢货;是个被庶女抢了头面还说"妹妹喜欢便拿去吧"的软蛋;是个在冷宫里冻得发抖,还把最后半块烤红薯让给野猫的傻子。
可他们不知道,那个傻子的身体里,住着个在急诊室熬了七年,见过八百种生死,把劣势当筹码玩的现代人。
更不知道,方才萧凛转身时,我听见了他最后一道心声:"这冷宫,或许该换个活法了。"
夜渐深时,我蹲在炭盆前熬药。
松炭烧得噼啪响,药罐里飘出蒲公英的苦香。
院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我掀开门帘望去——李嬷嬷的青布裙角闪过影壁,手里攥着个包得严实的帕子,正往林婉柔的院子方向去。
风卷着雪粒子扑在我脸上,我摸了摸腰间的银镯,突然明白:这冷宫的天要变了,可有些人,偏要在变天前,做最后那只撞灯的飞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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