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我蹲在炭盆前搅着药罐,松炭爆裂的轻响里,忽闻院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门帘被风掀起一角,我瞥见李嬷嬷的青布裙角闪过影壁,帕子裹着的东西在她袖中鼓出个硬邦邦的形状——昨日萧凛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往林婉柔院里钻,倒比报春的燕子还急。
药罐里的蒲公英苦香漫上来,我捏着药杵的手顿了顿。
原主记忆里,这李嬷嬷是林婉柔从娘家带过来的陪房,最会看人下菜碟。
我刚被打进冷宫那会儿,她能把发霉的糙米掺着沙粒送来,见我连眉头都不皱地咽下去,倒慌得连送了三天新米——到底是欺软怕硬的主儿。
"姑娘,炭要续了。"秋月抱来一捧松枝,火星子溅在她冻得通红的手背上,"方才我去井边打水,听见前院小丫鬟嚼舌根,说林侧妃房里的烛火到现在还亮着。"她压低声音,"莫不是为了王爷今日去冷宫的事?"
我用木勺舀起一勺药汁,对着月光看——深褐色的液体在瓷勺里晃,像极了林婉柔院里那盏琉璃灯的颜色。"他们急,说明怕。"我把药汁倒回罐里,"怕什么?
怕萧凛对我多瞧一眼,怕他们的算计落了空。"
秋月打了个寒颤,往炭盆边凑了凑:"可姑娘,他们要是再使坏......"
"那便让他们坏个彻底。"我用布巾裹住药罐提手,"毒计要见了光,才叫毒计。"
第二日清晨,冷宫里结着薄霜。
我正给铁鹰换肩伤的药,就听院外传来"吱呀"一声响。
"沈侧妃,厨房送补汤来啦!"小丫鬟的声音甜得发腻,漆红食盒往石桌上一放,铜扣撞出脆响,"林侧妃说了,您在冷宫受苦,特命厨房炖了参茸汤补补身子。"
我抬眼时,正撞进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恶意。
原主从前总被这样的"好意"磋磨——上回是放了巴豆的莲子羹,再上回是掺了夹竹桃粉的桂花糕,每次都要闹得腹痛三日,他们才摸着良心说"哎呀,厨房手滑了"。
秋月伸手去揭食盒,手腕却被我轻轻按住。
我盯着食盒缝隙里飘出的甜香——太甜了,甜得盖过了参茸该有的苦腥。"秋月,"我朝她使了个眼色,"把汤端去花坛,给那株枯梅浇浇。"
小丫鬟的脸"刷"地白了:"这、这可使不得!
林侧妃的心意......"
"我心疼花。"我抄起药杵敲了敲桌沿,"难不成你要拦着?"
她咬了咬嘴唇,跺跺脚跑了。
秋月端着汤碗走到院角,我跟着过去。
深褐色的汤水流进花坛,原本蔫头耷脑的枯草突然剧烈抽搐——叶片边缘迅速焦黑,像被火烤过似的蜷成一团。
"姑娘!"秋月倒抽一口冷气,碗差点摔在地上,"这汤里有毒!"
我蹲下身,用药铲挑起一点泥土。
指尖触到的土壤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混着股若有若无的杏仁味——是苦杏仁磨成的粉,掺了曼陀罗花汁。
原主从前喝了总说头晕,大概就是这东西在作怪。
"去把李嬷嬷叫来。"我拍了拍手上的土,"就说我要当面谢她主子的'好意'。"
李嬷嬷来的时候,正用帕子擦着鬓角的汗。
她盯着花坛里的枯草,喉结动了动:"沈侧妃这是何意?
莫不是说老奴害你?"
"我哪敢?"我抄起桌上的空碗,"不过是林侧妃的补汤,把花浇死了。"手一松,碗砸在青石板上,瓷片溅到李嬷嬷脚边,"你说,这汤要是浇在人身上......"
她后退半步,撞翻了石凳:"定是厨房的小蹄子手滑!
老奴这就去查——"
"查什么?"我弯腰捡起一片瓷片,边缘还粘着褐色的汤渍,"查是谁在汤里下了苦杏仁和曼陀罗?
还是查林侧妃房里,昨日半夜谁送了这方子?"
李嬷嬷的脸瞬间煞白。
我看见她手指攥着帕子直发抖,帕角绣的并蒂莲都皱成了团——那是林婉柔院里绣娘的手艺,原主从前给林婉柔送贺礼时,见过这针法。
"沈侧妃血口喷人!"她拔高了声音,可尾音直打颤,"老奴对王爷忠心耿耿......"
"忠心?"我笑了,"那你忠心的,是王爷,还是林侧妃?"
院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张统领带着两个亲卫掀开门帘,玄色披风上落着细雪:"沈侧妃,王爷命我来查补汤一事。"他扫了眼地上的瓷片和枯草,目光在李嬷嬷脸上顿了顿,"李嬷嬷,跟我们走一趟吧。"
李嬷嬷腿一软,瘫坐在地。
两个亲卫架起她时,她突然尖叫:"是林侧妃让老奴......"
"闭嘴!"张统领皱了皱眉,反手给了她一帕子,"王爷最厌家宅不宁,你倒好,敢在汤里下毒?"
我望着李嬷嬷被拖走的背影,指尖摩挲着袖中那张状书——昨夜我写了半宿,把汤碗、枯草、帕子上的针脚都记了进去,让扫雪的小六偷偷塞进了萧凛的书房。
想来他晨起翻到,才会派张统领来。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我坐在廊下晒手。
从前总来欺负人的小丫鬟们路过时,都低着头快步走;送炭火的婆子把整筐松炭往屋里搬,连炭灰都没撒一点。
"姑娘,"秋月端来新烧的热水,"李嬷嬷被关去柴房了,听说林侧妃派了人去求王爷,可王爷连门都没让进。"她压低声音,"方才我听见张统领的亲卫说,王爷看状书时,把茶盏都捏裂了。"
我接过茶盏,指腹触到杯壁的温度。
萧凛那个人,最恨被人当傻子耍——林婉柔从前装贤良,他或许睁只眼闭只眼;可现在敢动他的人......我低头抿了口茶,嘴角微微翘了翘。
夜渐深时,我又蹲在炭盆前熬药。
松炭烧得噼啪响,药罐里飘出淡淡的艾草香。
院外忽然传来马蹄声,比往日更急。
"姑娘,"秋月掀开门帘,"张统领的亲卫说,王爷回府了,书房的灯到现在还亮着。"她顿了顿,"我路过时,听见里面有摔东西的声音。"
我望着跳动的火苗,把药汁倒进碗里。
萧凛今夜大概要失眠了——他或许在想,那个被他厌弃了三年的冷宫弃妃,怎么突然有了刺;或许在想,这深宅里的算计,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
而我知道,等他想明白了,这王府的天,才真的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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