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渡 馄饨摊

第二日，为了防止偷绿豆糕的贼屡番上门侵扰，萆荔做了辣椒味的鲜花饼作为诱饵，放在蒸笼，等待那贼再次出现。

生怕自己奈何不了那贼，她还特意去爷爷的药柜里拿了一包蒙汗药藏在衣袖。

月黑风高，萆荔裹着长袍躲在灶房外的空砂缸里。她瞪着一双圆溜溜的黑眸子，视线一直落在灯火映照在门前的一片光亮上。

倏地，“嗖”的一声，一个黑影钻进灶房。

萆荔喜出望外，她蹑手蹑脚翻出砂缸，靠在灶房门边，悄悄探头向里面看去……

是人！

瘦削而挺拔的身姿，一身翠英锦色薄衫。在灶房搜刮一圈后，将蒸笼里的鲜花饼悉数打包带走。

萆荔：小贼别走！

萆荔慌忙堵在门口，随即撒出一把蒙汗药，那贼一挥衣袖，蒙汗药回转，飘在她的脸上。还没来得及看清那贼的面容，自己便应声倒下。

【隔天清早 飞云渡】

轻烟漫散，水波不兴。一摆渡人撑篙下船，在船桩上套上绳子，乘客下船走上渡口。

刘大叔：萆荔啊，给刘大叔我下碗馄饨。

萆荔：好嘞，刘大叔。您坐着，我这就给您煮。

刘大叔：这天儿啊渐渐凉了，你还别说，清早没有你的馄饨下肚，在这船上还真站不住。

萆荔：是吧。

刘大叔：可不是。

刘大叔：昨天，怎么没出摊啊？

萆荔：啊？哦……昨天着凉了。

本想着用蒙汗药把贼放倒，没想到那贼真贼，反手把自己放倒了，还害得她在灶房门口躺到大半夜，生生把自己给冻醒了……

刘大叔：哎呦，可得注意身体哦。

萆荔：劳刘大叔费心啦。

刘大叔：萆荔，你爷爷近来在药庐吗？

萆荔：在啊。刘大叔是哪里不舒服吗？

刘大叔：腰腿疼，老毛病了。去年我吃了你爷爷开的药，一直都很好。结果前两天下水，这毛病又犯了。

萆荔：天凉，怎么还下水了？

刘大叔：哈哈哈……这事说来还真有趣。

萆荔：哦？

刘大叔：飞云镇的孟大婶去外地看他相公。结果发现他相公在外地还有一个家。

刘大叔：这孟大婶在船上就动了寻死的心思，船快靠岸时，一头扎进了水里。一船人都慌了，就我水性好，不捞她，还能看着她丧命不成？

萆荔：啧啧啧~~~

萆荔：真是个苦命人啊……

萆荔：欸，刘大叔，你这也算英雄救美啊。

刘大叔：哈哈哈……

刘大叔：什么英雄救美，积德行善，积德行善。

萆荔：来，馄饨好啦(馄饨端上桌)。

刘大叔：热腾腾的馄饨，惬意。

虽然是清早，飞云渡往来的人可并不少。

刘大叔是远近闻名的摆渡能手，他在这条河里撑了二十年篙了，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听过五湖四海的见闻。他最会讲故事，萆荔每次都听得入神。

吃完馄饨，刘大叔在等下个上船的时辰。闲来无事，他坐在桌前，给在座的顾客说起了奇闻异事。

萆荔：刘大叔，今天讲什么？

刘大叔：讲……“老汉贩刀”。

上桌的食客投来欣喜的目光，有等的不耐烦的还要催上两句。

刘大叔：从前啊，有个老汉是个商贩。他经常从城里贩些货品来卖。城里到他的镇子并不近，还要经过一片猴山。

刘大叔：这猴山啊，很好理解，就是住满猴子的山嘛。

引起一阵哄笑。

刘大叔：猴子，大家都知道，它们很顽皮。

刘大叔：还喜欢学人。

刘大叔：这天，老汉贩了两挑子西瓜经过这片山头。将近晌午，路远，天热，老汉只能停下歇息一会儿。

在座的人听得聚精会神。

刘大叔：各位，又累又热的情况下，你们怎么办？

众说纷纭。有的说得找快荫凉地纳凉，有的说天热口渴，得喝上一竹筒水才敞快，有的说要是有把扇子该多好，还有的说找块池塘洗个澡才舒服。终于有个人，一拍脑门，惊声喊道，他得吃个西瓜！

刘大叔：对！

刘大叔：这座山啊背阴朝阳，这条路还是条沙石路，它不长草木，一片开阔，根本就没有荫凉。

刘大叔：想喝口水吧，腰间的竹筒子里也见了底。

刘大叔：有人说要扇扇子。老汉是个心粗的，根本也不会随身带把扇子。

刘大叔：那位说找个池塘洗澡，别说没有池塘，就是有个池塘，要知道行路的商人讲究货不离身，他怕买卖再被人偷了、抢了去。

刘大叔：他低头一看，何不开个西瓜？

刘大叔：毫不犹豫，老汉挑了一个较小的瓜，一拳砸了下去，掰开来吃。

刘大叔：这一吃可不要紧，馋坏了山里的猴子猴孙。它们三五成群冲下山坡，将正在吃瓜的老汉吓了一跳，来不及驱赶，那两挑子瓜就被猴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扫而光，一哄而散。

听故事的人捧腹大笑。有人顾不得嘴里的馄饨，笑着呛出两眼泪花，依旧止不住地笑。

萆荔：这老汉太倒霉了！

刘大叔继续讲。

之后，老汉又贩了芭蕉扇。他心有余悸经过猴山，有了上次的经历，他马不停蹄，不敢停留片刻。可是，那猴子就像盯准了老汉，冲下山将老汉框里的芭蕉扇也抢夺一空。

老汉又急又气，泪眼婆娑。

他行至一处道观，停下休息。

一道长听说他的故事，捋捋胡须，笑语盈盈，问他想不想治治山上那群泼猴。老汉闻言起身，追问道长有何本事。

道长让老汉带路，命几名弟子肩挑箩筐，框里放上剃刀，行至猴山下停下休息，佯作用剃刀刮脸的架势。那群猴子见一行众人，也有收敛。慢慢靠近，学着道士的模样刮起脸来。谁知猴子不知轻重，一个个被刮掉了猴毛，破了脸皮。

呲牙咧嘴的猴子丢掉剃刀，捂着流血受伤的脸跑回山上。

众人哈哈大笑。

萆荔：后来呢？

刘大叔：后来经过那的人都作道士装扮，大都能躲过猴子的侵扰。

萆荔：那群猴子是怕了道士？

刘大叔：是道士给猴子定了规矩。

在座的食客纷纷点头。不知是谁，联想起清音观的道士，本事了得，侠肝义胆。

萆荔努努嘴，继续煮着她的馄饨。说起清音观，她又想起赵清风。昨日爷爷去清音观给赵观主送药，得知赵清风前一日就去了彭邑。长途跋涉，不知何日归还。

【昨晚 药庐】

萆荔：爷爷，让你问的事，你也没问啊。

孙清然：赵清风都不在清音观，你让我问谁？问赵观主吗？

孙清然：等他回来，爷爷领着你亲自去问。

萆荔：你前面可不是这么说的……

孙清然：哎呀~不要纠结。看，我今天路过飞云镇的时候，给你扯了三尺春蚕织，老板娘说近来风行的紧。

萆荔：茱萸粉！

萆荔：好吧，就听爷爷的。

【飞云渡 馄饨摊】

回过神，萆荔看到一个身穿翠英锦色薄衫的少年站在她煮馄饨的锅前，盯着锅里翻滚的馄饨看。

萆荔看着他，他也抬头看萆荔，眼里闪过一丝不悦。

萆荔：(内心)看他这样子是饿了好几顿了。身上的布料比我都好，不像吃不起馄饨的样子……

逐颜：(内心)是她？那饼就是从她家拿的……

逐颜：她叫萆荔？……是她故意放的辣椒……

此刻，这个一言不发的少年叫逐颜。他自西而来，在堂庭山徘徊了一段时间。

萆荔的绿豆糕是他拿的，味道不错。

尝过绿豆糕的手艺，他对鲜花饼没有质疑。肚饥好下饭，囫囵吞下几块鲜花饼后，才被慢慢涌起的热辣感折磨到抓耳挠腮。

一路狂奔至飞云渡，痛苦难耐之下跳进水里，等他爬进岸上的草丛，昏昏沉沉睡了过去。醒来时，嗓子就说不出话了。

萆荔：少年，来碗馄饨吗？

逐颜：(内心)她没认出我。

萆荔：怎么不说话啊？

萆荔：(内心)不会是哑巴吧？

逐颜：(内心)还不是你的鲜花饼……

萆荔上下打量着对面的少年。光洁白皙的脸庞，吹弹可破；目若朗星，双瞳剪水；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虽然不说话，周身透着优雅。

萆荔：(内心)这不会是哪家的落魄公子吧？

刘大叔依照时辰上工，食客渐渐散去，萆荔收拾好桌子，见那少年还没走。

她把剩下的馄饨一股脑扔进了锅里，片刻，一只只饱满的馄饨飘摇上来。她拿了一个青边大碗，盛了满满的馄饨，放在桌上。

萆荔：少年，这碗馄饨，你吃吗？我要收摊了。

逐颜：(内心)不管怎样，想吃饱肚子。

逐颜小心翼翼走到桌前坐下，一大碗，只有馄饨没有面汤。

萆荔：你先吃着，锅里有汤。盛了汤，馄饨就装不下了。

逐颜眨巴了一下眼睛，坐下，夹起一只馄饨吃下。

逐颜：好吃(声音嘶哑)。

萆荔：你说什么？

美食会让人心情变好，逐颜眼里闪过一丝愉悦。

他抬头，脸上不经意露出一抹欢喜，那笑意仿佛直达心底，让人忍不住怜惜。

吃完馄饨，喝了面汤，逐颜迟迟没有离开。见萆荔收摊，他犹犹豫豫，上前帮忙。

萆荔：谢谢。

逐颜看了她一眼，只是嘴角上扬，继续干活。

萆荔：我叫萆荔，你呢？

逐颜：逐颜(声音嘶哑)。

萆荔：(没听清)什么？

逐颜：……

萆荔：嗯……我家在药庐，我爷爷可以看你的嗓子。

萆荔：好了，收拾好了。

萆荔：我要回家给爷爷做饭了，你跟我去吗？

逐颜点头，跟着萆荔向药庐走去。

萆荔：(内心)今日给了他一碗馄饨，救危难于饥饿，也算积德行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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