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ICU的蓝光在张真源脸上投下冷色调的阴影，柚子隔着玻璃看他胸膛微弱的起伏。心电监护仪的曲线突然剧烈波动，护士们冲进去时，她看到张真源在无意识中痉挛的手指正摆出握笔的姿势——那是他学生时代画建筑草图时的习惯动作。

"病人出现谵妄症状！"主治医师的声音穿过自动门，"准备镇静剂！"

柚子的指甲掐进掌心。三天前张真源在董事会上吐血昏迷的画面还在眼前循环播放，那个永远游刃有余的男人像突然断电的机器，在众目睽睽下坍塌成苍白的碎片。

"柚小姐？"律师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这是张先生昏迷前签署的授权书，指定您暂代CEO职务直至他康复。"

烫金的文件封面上还沾着点滴溅落的碘伏痕迹。柚子翻开内页，张真源的签名比平时潦草许多，最后一笔几乎划破纸张。

"他什么时候准备的？"

"两个月前。"律师推了推眼镜，"张先生说过，如果有一天他倒下，只有您能守住张氏不被拆解。"

窗外暴雨倾盆，柚子望向会议室落地窗。张氏大楼33层的视角与记忆重叠——五年前她曾在这里等张真源下班，看着暮色中他疲惫地捏着眉心推开玻璃门。那时的她不懂，为什么丈夫明明坐拥商业帝国，眼底却永远结着冰。

——

股东大会定在次日九点。柚子穿上张真源休息室备用的定制西装，袖口残留的雪松香让她有瞬间恍惚。镜中人将长发盘成利落的发髻，眉眼凌厉如出鞘的刀。

"柚女士，"张铭在电梯口拦住她，指尖转着U盘，"你猜这里面是什么？张真源的心理评估报告，还有他自残的照片。足够让股东们投票罢免他了。"

柚子按下33层按钮："让开。"

"或者我们做个交易。"张铭贴近她耳畔，"你支持我当CEO，我保证张真源能在疗养院安度余生。"

电梯门映出柚子冷笑的倒影："你知道张真源电脑密码吗？"

张铭愣住。

"是结婚纪念日。"柚子转身直视他，"你这种连亲情都能出卖的人，永远破解不了。"

——

股东席一片哗然。当柚子点开张真源的加密文件夹时，"赎罪计划"四个字跳上大屏幕。密密麻麻的时间线从他们离婚次日开始延伸：

- **2018.1.5** 注资米兰设计学院奖学金，匿名推荐柚子入学

- **2019.3.12** 收购柚子工作室濒临破产的首家合作商

- **2020.8.7** 派人清理柚子公寓外的跟踪狂

- **2022.11.3** 截获张铭买通的珠宝鉴定师...

每一笔都是她人生转折点的注脚。柚子想起在米兰街头"偶遇"的伯乐教授，工作室危机时"恰好"出现的天使投资人，还有那个暴雨夜及时赶到的巡警——原来命运的馈赠早就标好了价格。

"张先生用五年时间编织安全网，却不肯让您发现哪怕一根蛛丝马迹。"特助递上咖啡，杯底压着张真源的病历本，"他总说您该是自由的。"

柚子翻开病历，2019年圣诞节那页刺入眼帘：「患者拒绝服用抗抑郁药，称要保持清醒弥补过错。自述在时代广场伫立五小时，隔着橱窗看柚小姐设计展。」

那天她在纽约冻得手指通红，却坚持亲手调整展柜射灯。闭馆时发现玻璃上呵气的涂鸦，画着歪扭的小王冠——她还以为是哪个孩子的恶作剧。

——

急救铃突然响彻大楼。柚子冲进病房时，张真源正死死攥着护士的手腕，输液架翻倒在地。他眼底充血，像被困在噩梦里的兽，嘴里翻来覆去念着："不能签...保护她..."

"张真源！"柚子抓住他挥舞的手臂，"是我！"

男人的瞳孔骤然收缩，忽然低头咬住她手腕。疼痛袭来的瞬间，柚子却将他颤抖的头按进怀里："没事了，我在这里。"

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张真源渐渐安静下来，额头顶着她锁骨处的玉坠，那是他母亲生前天天佩戴的护身符。

"下雪了..."他忽然说，声音轻得像叹息，"你围巾都没戴。"

柚子浑身一震。这是2017年平安夜，她抱着离婚协议在张宅等到凌晨三点，离开时张真源追出来说的第一句话。当时她以为那是冷漠的嘲讽，现在才听出话尾的颤音。

主治医师悄声说："他记忆可能出现混乱，别刺激..."

"把围巾戴上。"张真源突然扯下病号服纽扣，用输液管笨拙地系成环状，"我开车送你。"

柚子的眼泪砸在他手背。原来有些场景会被疼痛刻进骨髓，在神志溃散时自动播放。她握住张真源缠着绷带的手腕，引导他将"围巾"套在自己颈间："很暖和，谢谢。"

监护仪的心跳曲线渐渐平稳。窗外真的飘起雪，张真源靠在她肩头沉沉睡去，睫毛上凝着细小的水珠。柚子轻轻哼起他学生时代最爱的《月光奏鸣曲》，这是偷看他旧CD时记下的旋律。

——

凌晨两点，柚子在张真源办公室发现暗格。天鹅绒盒子里躺着枚戒指，戒托做成建筑桁架造型，中央的钻石被切割成水滴形——分明是她大二那年随手画的"废墟上的玫瑰"设计稿。

手机突然震动，林薇传来紧急消息：「张铭向媒体爆料的邮件定时在明早八点，附件包括张真源的病历和...你们在医院的拥抱照片。」

电脑屏幕冷光中，柚子摩挲着戒指内侧刻的「ZY&YZ」。她按下集团内线："通知所有董事，提前两小时召开会议。"

雪越下越大，城市在纯白中寂静轰鸣。柚子站在33层落地窗前，指尖划过张真源常站的位置。玻璃倒影里，那个曾被婚姻击碎的女孩正在重新生长出金属骨骼。

"这次换我来保护你。"她将戒指戴在无名指，冰凉的铂金迅速染上体温。

远处传来破晓的钟声，黑夜裂开第一道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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