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午夜十二点，柚子的电脑屏幕在黑暗中泛着幽蓝的光。她点开最新收到的匿名邮件，标题只有三个惊心动魄的字：「看这个。」

附件是十几张扫描件。第一张就让她屏住了呼吸——张真源的病历记录，日期从他们离婚后第二个月开始，持续整整两年。诊断栏里刺眼的"重度抑郁发作"像一记重锤砸在心上。

「患者表现出严重自罪倾向，反复提及'伤害最重要的人'...」「出现幻听症状，声称听到女性声音质问'为什么不要我的设计'...」「拒绝服用SSRI类药物，称'这是应得的惩罚'...」

柚子的手指在触控板上发抖。她认识那个日期，2018年3月15日，是他们离婚后的第47天。那天她正在巴黎参加设计培训，在塞纳河边哭到喘不过气，而张真源..张真源在干什么？

下一份文件是张氏集团内部会议纪要。时间显示在他们离婚后的第3天，张真源力排众议启动"重生"项目，项目描述栏写着：「以珠宝形式再现重要人生节点的蜕变与新生（注：参考柚小姐2017年生日谈话内容）」

记忆如潮水涌来。2017年那个雪夜，她蜷缩在张真源书房的地毯上，借着红酒的勇气说："如果有一天我能设计一个系列，就叫'重生'。不是凤凰涅槃那种俗套的，是像...像毛毛虫把自己溶解成营养液，再从混沌中长出新翅膀。"

当时张真源在批阅文件，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她以为他没在听。

继续往下翻，柚子的瞳孔突然收缩。最后一份是张真源的心理咨询记录片段：

「咨询师：你说每晚都去那条街，为什么？

张真源：她以前常去那家甜品店。

咨询师：离婚五年了，为什么现在才开始做这些事？

张真源：（长时间沉默）我花了五年时间，才学会怎么不伤害她。」

电脑发出低电量警报，柚子这才发现已经凌晨三点。她抓起外套冲出工作室，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24小时便利店亮着灯。她买了包烟，这是离婚后养成的坏习惯，戒了三年，此刻却迫切需要一个宣泄口。

打火机亮起的瞬间，身后传来脚步声。张铭从阴影中走出来，银灰色西装像裹着一层月光。

"刺激吗？"他斜倚在路灯杆上，"我亲爱的堂哥，原来是个需要吃药的疯子。"

柚子吐出烟圈，火星在黑暗中明灭："你想怎样？"

"下个月是集团董事会改选。"张铭弹了弹袖口不存在的灰尘，"我需要你公开这些资料，证明张真源精神状况不适合继续担任CEO。"

"然后你上位？"柚子冷笑，"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张铭突然逼近，身上古龙水的味道让她反胃："就凭你不想知道五年前离婚的真相。"他压低声音，"你真的相信，张真源是因为不爱你才离婚的？"

柚子的手指一抖，烟灰落在手背，烫得生疼。

——

三天后，柚子站在张氏私立医院的VIP病房外。透过门缝，她看到张真源的母亲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维生仪器。床头柜摆着相框，是张真源大学毕业典礼的照片——他穿着学士服，手里却拿着建筑模型，而不是商学院的文凭。

"病人是早发性阿尔茨海默症，确诊时张先生才十五岁。"主治医师翻着病历，"这些年他试过所有新药，甚至参与过脑机接口实验。可惜...病情还是在恶化。"

柚子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记得婚礼那天，张母穿着旗袍慈祥地笑，往她手里塞祖传玉镯。那时老人已经有些记混亲戚，原来不是年老糊涂。

"和这有什么关系？"她嗓子发紧。

"张老先生当年出轨刺激到夫人发病，张先生从此认为..."医师推了推眼镜，"认为情感波动会诱发阿尔茨海默症基因表达。"

宁初扶住墙壁。无数记忆碎片突然拼凑出全新图案：婚后张真源永远克制的拥抱，避免与她深谈，连争吵都压抑成冰冷的沉默。原来不是冷漠，而是...恐惧？

手机震动着弹出新闻推送：「张氏集团CEO深夜急诊，疑过度劳累入院」。配图是张真源被搀扶上救护车的背影，苍白的手腕上隐约可见陈年疤痕。

柚子冲向电梯，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凌乱节拍。当她喘着气推开806病房门时，张真源正在输液，右手还挂着点滴就打开笔记本电脑。

"你不要命了？"柚子夺过电脑。

张真源抬头，眼底有浓重的阴影："你怎么..."

话未说完，柚子已经掀开他的衬衫袖口。那些传闻中的疤痕真实地蜿蜒在皮肤上，最深处的一道横亘腕间，像是被反复撕开又愈合的旧伤。

"什么时候的事？"她声音发抖。

张真源抽回手，袖扣重新遮住伤疤："不重要了。"

"很重要！"柚的眼泪砸在消毒被单上，"你以为默默承受这些很伟大吗？你以为把所有人都推开就能保护什么？"

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警报。张真源的血压急剧升高，护士们冲进来时，柚子看到他最后的口型是"对不起"。

——

凌晨四点，柚子蜷缩在医院走廊的塑料椅上。林薇带来的热可可已经凉透，窗外的城市正在苏醒。

"你确定要继续蹚这浑水？"林薇把毯子披在她肩上，"张家就是个吃人的漩涡。"

柚子握紧胸前的玉镯——张母送的新婚礼物。冰凉的玉石贴着肌肤，她想起老人发病时错把她认成保姆，却还念叨着"小源最怕一个人吃饭"。

护士站突然传来骚动。柚子冲过去时，看到张真源在拔输液针头，几个护士都按不住他。

"我要去机场..."他眼底泛着不正常的血丝，"九点有跨国并购会议..."

柚子抓住他鲜血淋漓的手："你疯了？现在需要静养！"

"不能停..."张真源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漏出血丝，"停了就会想起...想起你离开那天下雨..."

柚子浑身僵硬。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张真源，脆弱得像个迷路的孩子。护士趁机注射了镇静剂，张真源渐渐安静下来，手指仍死死攥着她的衣角。

主治医师面色凝重："他长期服用抗抑郁药物，又连续熬夜导致胃出血。现在必须强制住院。"

柚子轻轻掰开张真源的手指。他掌心里有道月牙形的疤，是当年她发脾气摔碎花瓶时，他为护住她而被划伤的。原来有些伤口，早在他们意识到之前就已经相互烙印。

——

破晓时分，柚子在张真源病房发现一个钛合金保险箱。密码是她随手输入的结婚日期——竟然对了。

箱子里有离婚协议书的初稿，财产分割栏写着「张严名下所有资产归柚子所有」，日期在他们分居前一个月。所以当年他早就准备放手，为什么最后变成她净身出户？

压在箱底的信封已经泛黄，是张真源的字迹：

「给小柚：

如果有一天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终于敢面对自己的懦弱。母亲今天又认不出我了，她说'我儿子是建筑师，才不是冷血的商人'。你说得对，我确实是个胆小鬼，害怕重蹈父亲的覆辙，所以不敢好好爱你...」

信到这里戛然而止，泪痕晕开了墨迹。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柚子才意识到自己满脸是泪。监护仪规律的嘀嗒声中，张真源在药物作用下沉睡，眉心仍紧蹙着，仿佛在梦中也在与人厮杀。

柚子轻轻抚平他的眉头，动作熟稔得让自己都心惊。原来肌肉记得五年前每个清晨，她都会这样抚过丈夫睡梦中紧绷的脸。

"这次换我来等你醒来。"她握住他冰凉的手，"等你亲口告诉我，这些年到底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晨光中，张真源的眼睫微微颤动。远处传来早班飞机的轰鸣，像命运齿轮重新开始转动的声响。

重生，意味着死过一次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