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传来匈奴巡哨的马蹄声,规律的嗒嗒声混着北风,像把钝刀反复磨着云栖的神经。砚秋笔直地坐在毡帐入口,月光透过缝隙落在他肩头,将褪色的衣料染成霜色。云栖望着那道清瘦的剪影,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儿时被关在暗室时,啃食霉粮划破嘴角,也是这样腥甜的气息。
"放肆,你身为臣子就该遵守你的本责。"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指尖无意识抠着羊毛毡,指甲缝里还嵌着坠落陷阱时的泥土。砚秋低头应"是"的瞬间,她看见他耳尖泛红,像雪地里突然绽放的红梅。
子夜的梆子声惊飞宿鸟。砚秋往铜炉里添了块牛粪饼,火苗腾起的刹那,映亮他眼下的乌青。云栖望着跳跃的火光,忽然想起那年生辰,母后赏了她一盏琉璃灯,却在她伸手触碰时,被宫人打翻在地。碎裂的玻璃碴里,她连自己的影子都看不真切。
"公主殿下早些歇息。"砚秋的声音打断思绪。他将披风轻轻搭在她身上,带着体温的布料裹住颤抖的肩膀。云栖盯着他腰间晃动的玉佩,那半块残缺的纹样,竟与她锁在箱底的银锁暗合。
沉睡中的噩梦汹涌如潮。她又回到那间漆黑的屋子,潮湿的墙皮簌簌掉落,老鼠在脚边窜过。母后艳丽的脸在黑暗中忽隐忽现,金护甲掐着她的下巴:"记住,你生来就是要换太子之位的。"而父皇永远背对着她,龙袍上的金线刺得她睁不开眼。
"不!"云栖猛然惊醒,冷汗浸透中衣。帐内弥漫着牛粪燃烧的焦糊味,砚秋的身影在朦胧中动了动——他歪靠在毡墙上,握着匕首的手仍保持警惕的姿势,发间沾着几片干草。
月光爬上他的眉骨,照亮那道为护她留下的疤痕。云栖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触到他眉心时,砚秋睫毛轻颤。她慌忙要缩手,却被他反手握住。粗粝的掌心覆上来,带着战场上特有的硝烟味:"做噩梦了?"
这句话像把钥匙,打开了锈蚀的闸门。云栖突然想起无数个独守长夜的时刻,想起被塞进嘴里的麻核,想起兄长们争夺储位时溅在她裙裾上的血。而此刻,砚秋掌心的温度如此真实,真实得让她眼眶发烫。
"小时候,我以为被关在暗室是因为不够好。"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砚秋没有说话,只是将她颤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隔着单薄的衣料,心跳声沉稳有力,一下又一下,渐渐抚平她紊乱的呼吸。
更漏声里,远处传来匈奴人醉醺醺的歌声。云栖望着砚秋熟睡的侧脸,终于看清他睫毛投下的阴影。那些她曾以为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此刻竟在这顶简陋的毡帐里,被月光与体温悄然熨平。当第一缕晨曦刺破夜幕时,她轻轻抽出被压住的手臂,却将自己的银锁塞进了他掌心。
儿时的痛苦需要一辈子来治愈,而砚秋就是她的创可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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