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砚成被自己心头迅速闪过的一个念头吓了一跳。三年前、三亚、车祸、心脏、捐献、西安,这些字眼,让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路雪轻。而这个联想,让他的心猛地狂跳了一下,狂跳得好像心脏都剧烈地撞击了一下胸膛。
不!不不!绝不会!绝不可能!
他在努力宽慰着自己,尽力用平淡的表情掩饰着内心狂澜顿起的思绪。
不会的!他在心里一个劲地对自己说着。魏岭生这一生,苦苦追随着路雪轻。他用了大半辈子的时光,不离不弃地跟着她,一心一意地照顾她、保护她。他对于她的感情之深、心思之重,可以说丝毫不逊于自己。他不会!绝不会!他怎么可能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在还有呼吸、还有心跳的时候,就被生生的剥夺了性命?他怎么可能忍心送她去受那剖腹挖心的罪?不会!他绝不会!
“反正,看样子孟老师对这女孩儿感情不一般,毕竟从手术到后期的治疗,孟老师在这孩子身上付出了太多的精力了,”程欣语显然没有注意到丈夫那一抹转瞬间即逝的异样神色,抬头看着墙上的挂钟,继续说道,“唉,不说病人的事了,这会儿时间还早,说说咱俩吧。”
“哦,什么?”罗砚成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听清程欣语话。
程欣语的眼中,掠过一丝不快。“你到底在听我说话没?我是说,这会儿,说说咱俩吧!”她提高了声音,又加重了语气说道。
“咱俩?咱俩有什么可说的。”罗砚成被硬生生地从自己的沉重的心事里拽了出来,又听见她这说话的口气,不由得有些不耐烦。
听罗砚成这么一说,程欣语只觉得心里有股火腾地冒了起来。
“咱俩有什么可说的?”她压着火,但是眼睛里已经带着遮掩不住的怒气,“你不觉得咱俩之间,有太多的问题,需要说一下吗?怎么每次跟你说个话这么费劲呢?”
“这日子不是好好过着呢吗?还要说什么?”罗砚成的语气也明显的生硬起来,把手里的牛奶杯子“咚”的一声重重地放在书桌上。
程欣语的火终于压不住了,她腾地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看着他,“罗砚成,我们真的……现在连好好说个话都不行吗?”
“是我不好好说话,还是你不好好说话?”本来这些天就一直情绪极其糟糕的罗砚成,从沙发上一下子跳了起来,像被点着了的炮仗一样炸了,“本来不是在好好说着的吗?是谁没事先找的事?”
罗砚成高声咆哮着说完这一句,程欣语已经怒不可遏,她愤怒地盯着他的脸,用同样高分贝的音量回敬了他,“好!是我没事找事!是我今天这么贱的来找你说话!”
说完她一转身头也一回地向外走去,而罗砚成则重重地重新坐在沙发上,闭上眼睛,用双手支着自己的头。
回到西安的这些天里,他心如死灰,整个人都徘徊在崩溃的边缘,每天茶饭不思,夜夜难寐,还要努力地掩饰着,像一个演员一般演着自己每天的日常生活。他不能让人尤其是不能让程欣语看出异样,每天都是身心倶疲的感觉。本来就觉得自己从精神到体力上都已经几乎支撑不下去了,刚才情绪上的巨大波动,又加上猛地那样一站,这会儿,他只觉得头晕目眩,仿佛连房子都在晃。
“罗砚成,”走到门口的程欣语回过头来,冷冷地看着他说道:“你真的不可理喻。”
罗砚成闭着眼睛,似乎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接着,他听见她离开的脚步声,和卧室的门被重重地摔上的声音。
“爸爸,”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女儿怯声怯气的声音。
罗砚成疲惫地抬起头,看见柚柚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书房门口。
“你们又吵架了?”柚柚小声地问道。
“没事,小孩子家,别管大人的事。”罗砚成冲女儿勉强地挤出一个微笑,“回你屋去吧,没事。”
柚柚轻的轻脚地走了过来,伸出手两只手摸着爸爸满是胡茬的脸。罗砚成轻轻攥住女儿的手,接着,把她柔软的小手捂在了自己的脸上。
程欣语坐在卧室里,依旧难以平复自己的怒火。贱!刚才真是自做多情!她一个劲的这么骂着自己。自己怎么竟然对他还生出一份心疼的心思?他情绪低落也好,萎靡不振也好,跟自己有什么相干!何必还要巴巴的热了牛奶去安慰他!一个不可理喻的神经病!一个不知好歹的混蛋!她在心里骂着自己,也骂着罗砚成,一腔的怒火在心口积着无法发散出来。
终于,怒火难抑的程欣语,拿起手边的一个玻璃杯,使劲向着卧室的门砸了过去。重重的“咣当”一声之后,杯子滚落到地上,程欣语此时像一只准备斗架的斗鸡一样,炸起毛等着对手,要在以往,顷刻间罗砚成就会怒吼着冲进来。
可是,今天很奇怪。杯子砸过之后,外面一丝声音也没有。暴脾气的罗砚成,竟然没有跳着脚冲进来,这让程欣语多少有点儿意外。
她靠着床头坐着,恨恨拽起一个枕头抱在怀里,努力地深呼吸了几口,让自己的怒火稍稍平复一些。
前两天刚刚打消了的那个离婚的念头,又在脑海中固执地跳了出来。离婚!明天就离!一天也不想跟这个混蛋生活在一起!
卧室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一条缝,一个小小的身影小心翼翼地从门缝里往里窥视着她。程欣语的心里一热,顷刻间软了下来。是她的小柚柚,是她无论如何也舍不下的柚柚。
“来。”她冲门口招招手。
柚柚放心地推开了门,踮着脚尖轻轻地走过来爬上了床,贴在了妈妈身边,“妈妈,你别生气了。”
“没事了,小孩子家,大人的事,你别管。”程欣语揉搓了一下女儿的头发,轻声地说道。
“妈妈,你跟爸爸说一样的话。”柚柚眨巴着明亮的眼睛说道。
“好了,你自己玩儿去吧。”程欣语轻轻推了推女儿说。
“我陪你吧,我在这看书。”柚柚说着,跳下床出去了,转眼就拿了一本故事书回来,趴在程欣语身边翻开看着。
程欣语抬手拨弄着女儿的头发,带着复杂的心情注视着女儿。
如果不是前几天接到大学舍友吴云的电话,或许,她还不会那么快打消了跟罗砚成离婚的念头,她不会那么坚决地自己撕掉了那份亲手起草的离婚协议书。
看着女儿,程欣语的耳边不禁又想起吴云的声音。
“欣语,跟罗砚成好好过吧,别轻易离婚。像我,离了婚,又结婚,然后再离婚,有什么意思。离婚对琪琪影响太大,孩子性情都有些变了。”
“欣语,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男人,能比罗砚成更爱你的女儿。以后无论你带着柚柚嫁给谁,他都不会像罗砚成一样去爱柚柚的。尤其柚柚是女孩,慢慢成大姑娘了,跟继父相处,总会有些不方便。这一点,我太有体会了,你别走我的老路了。”
那天跟吴云通过电话之后,程欣语好几个晚上辗转反侧,跟罗砚成离了婚,这天底下有的是男人会爱她程欣语,这一点她有十足的自信。可是,吴云说的没错,这个世界上还能有哪个男人能像罗砚成那样爱她的柚柚呢?当然不会有了。
这两天,程欣语是真的回心转意放弃了跟罗砚成离婚的打算,今天她是真的想跟罗砚成好好聊一聊,跟他好好沟通一下,好好缓和一下关系的。既然选择不离婚,那就应该往好里过,试试去恢复曾经的恩爱。可是,怎么又吵起来了呢?怎么说着说着又吵起来了呢?
当年那些恩爱,那些说也说不完的话,都真的再也没有了吗?
程欣语想着想着,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
就在罗砚成和程欣语吵架的这个晚上,在市区边上的一处城中村里,一间简陋的小屋中,一个中年男人,正在对另外两个稍年轻的一点儿的人大发雷霆。
“还是找不到?你们这两个没用的废物!我说什么来着,我一直只让你们盯着他,猫捉耗子的游戏我还没玩儿够,谁让你们打草惊蛇的?现在好了,找不见人了!”中午男人咆哮着吼道。
他正站在屋子中央的吸顶灯下面,灯光自上而下照在他的脸上,让他本来就有些凶横的脸显得越发有些狰狞,他头发稀疏,头顶有一处刀疤隐约可见,左耳有一块残缺,让人看着有些不寒而栗。
“大哥,你别生气,我们兄弟也就是气不过,想整治他一下。谁成想……”两个被呵斥的人中,一个个头稍低的人小声申辩道。
被叫做大哥的人,飞起一脚踢了上去,“你个猪脑子!咱们兄弟几个,花了多大的功夫才找着他!你们以为我找着干什么,单单为了寻仇?我可没那么傻。在里面待了快二十年,老子可不想再犯了事进去了。不是听人说他做生意了吗?好啊,我要让他的后半辈子,好好的当我的提款机。”他的声音阴冷粗鲁,眼神阴毒地看着眼前两个有些畏缩的男人,“你们在他家里到底是留下什么痕迹了?这个缩头乌龟一定是觉出什么来了。”
“现在,真不好找了,西安这么大,真是大海里捞针了,”刚才被踢了的那个小个子,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说道,“大哥,实在不行,咱……回?”
“回?哪能那么便宜他!”小个子身边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人忽然开了口,“大哥,我有个办法,或许可以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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