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分手风波

在西京科技大学附近的一家饭馆里，二楼大厅临窗的一张桌子上，许悠然和凌越面对面坐着。菜点过了，还没有上，两个人静静地互相看着，各自想着心事。许悠然先挪开了视线，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

“悠然，你要跟我说的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呀？”凌越笑着问道。

许悠然正要说话，服务员把菜端了上来。

“着什么急啊，”许悠然轻轻笑了一下说道，“先吃饭吧，我都饿了。”

“边吃边说呗，”凌越也笑了，“这样效率高呀。”

话虽这样说着，可是凌越的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他今天下午一直想知道的那件重要的事情，现在忽然有些不想知道了。与其说是不想，不如说是不敢。看着许悠然迟疑的神情，他好像意识到她要说什么。

两个人吃着饭，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闲话，一直到吃完饭，凌越再也没有问起那件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许悠然先放下了筷子，扭头看着外面。天色还亮着，一抹残阳金黄色的余光照在窗框上。

“凌越，”她转回头来，看着对面的男孩儿，“我……”

“悠然，我……不想……不想听你说的那件重要的事了，真的，别说，好吗？”凌越打断了许悠然的话，神情有些悲凉，他避开了许悠然的视线，垂下了眼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已经知道你要说什么了。别说，好吗？”

“凌越，有些事情，不说或是不想，都是没有用的，”许悠然轻声说道，“事情就摆在那里，你和我，都是回避不了的。”

“我不是想回避什么，我只是坚信，我和你，一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凌越的视线重新落在对面女孩儿的脸上。

“凌越，你不知道我的感受……我胸膛里揣着一颗今年应该……已经４１岁的心脏，我记忆里放着一段破碎凄凉的人生，我心里……还镌刻着另一个人的容貌和身影。”许悠然凄然地一笑，眼里已经闪过一点泪光，“我甚至于常常想不起来，我何时与你相识，我，没有办法爱你，你明白吗？”

“还是那句话，我不在乎！”凌越直直地看着许悠然说道。

“可是我在乎啊，凌越，”许悠然看着他的眼睛，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现在，在我眼里，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把你当成一个孩子，或是一个小弟弟，我无法像爱一个男人那样去爱你的。再说，这颗心在这个身体里还能跳多久，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我不想拖累着你，一直这样在我身边。听话！你还年轻，你还有你的生活……”

“什么‘听话’，什么‘你还年轻’，你比我还小呢，你才２２岁！”凌越有些激动地看着她，“你是许悠然，２２岁的许悠然！”

“我……其实……常常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许悠然垂下了乌黑的眸子，茫然地说道。

“不过，”她又抬起眼睛，坚定地看着凌越，“无论我是谁，我都不能跟你在一起。”

“为什么？只要你恢复成以前的许悠然就可以，”凌越也坚定地迎着她的目光，“而且，我相信，你一定能恢复成原来的许悠然！”

“我不爱你，凌越，”许悠然凝视着对面的男孩儿，“我真的不爱你。以前我总是不忍心这样明确的告诉你。可是，我明白了，我这样不忍心，反而会让你越陷越深……”

“我不会离开你的！无论你说什么！我绝不会离开你！”凌越的眼眶里涌上了泪水。

“你必须要离开我！离开我，你才能有自己的人生！”许悠然凄然一笑，深深地看着对面年轻男孩儿的眼睛，“找个女孩儿去好好谈一场真正的恋爱吧，再跟我这样耗几年，你就拖到三十岁去了。”

凌越猛然抬起了眼睛，神情复杂地凝视着许悠然，半天没有说话。

“我知道了，”过了一会儿，他疲惫地叹了口气，“我送你回家吧，先不说了，好不好？我今天，好累。”

“好吧。”许悠然心疼地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不忍。

两个人走出饭馆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外面有些微微的起了风，然而凌越觉得，自己此时热烘烘的头脑，没有因为微风的吹拂而有丝毫的清凉。

凌越把许悠然送到楼下，看着她进了楼门后，才转身离开。

“再这样跟她耗几年，你就拖到三十岁去了。”母亲的话在耳边响起。他边走边愤愤地踢走一块路边的石子。对，是她！一定是她！他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妈，你找过许悠然是吗？你跟她究竟说了些什么？”凌越大声地问道。

“哪有……我……找她做什么。”电话那头母亲稍做迟疑地回答，已经足以证明凌越的猜想。

“你让她离开我是吗？妈！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强行干预我的事情？是我在恋爱，不是你！对不对？”凌越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声地吼道。

周围的行人，都纷纷侧目看过来。愤怒中的年轻男孩儿已经完全无暇顾忌这些，他快步走着，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着冲到了头顶上。电话的那一边，母亲在说些什么，他似乎根本不想听。

“妈！你也年轻过不是吗？为什么你总也不明白爱一个人的感觉？为什么你一定要活生生的把我最爱的女孩儿，从我身边赶走？你给我一点儿起码的尊重不行吗？”凌越一连串地发问着，完全不容母亲说些什么。他越说越气，声音也越来越高，几乎是在吼叫着说话了。

电话的那一头，忽然沉默了。这可完全不像是母亲冯宁一贯的风格，这让盛怒之下的凌越反倒有些惊讶。

本来他是知道的，等他吼完，母亲必定会更加激烈地一连串地吼过来的。可是，电话那头，一丝声音也没有了。凌越热哄哄的大脑，像突然被浇了一瓢凉水，一下子冷静了许多。

“妈！你说话呀！妈？”电话那头依然静默，静默得让人窒息。

“妈？你怎么了？妈？”凌越觉得心里真发凉，把手机紧贴在耳朵上，焦急地大声叫着。

“是，儿子，我是年轻过。”过了许久，电话那头，传来母亲哽咽的、虚弱的声音。

停顿了一下，才又接着说道，“正因为我年轻过，所以我知道，人在年轻的时候，爱上一个正确的人，过一种正常的生活，有多重要！有多少人，年轻时爱上一个错误的人，从此搭上自己一生的幸福，我……不希望你这样，我很……害怕你这样，儿子。”

听见母亲开口说话了，凌越刚才悬起的心瞬间放了下来。母亲的哽咽和虚弱，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一腔的火，也平息了不少。

“可是，正确还是错误，总得由我自己说了算吧？”他的声调恢复了正常的语速和音量，口气也没刚才那么冲了。

“不对，孩子，是由生活说了算。”冯宁的声音依然是哽咽的，透着深深的疲惫，“等你老了的时候，生活会告诉你，你曾经的爱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停顿了一下，她接着说道，“她不适合你，我总是感觉她很复杂，让人看不透。她的成熟远远超过她的年纪，也远远超过你，你不觉得吗？”

凌越心里一愣，是的，这一点，他永远也无法向母亲解释。

“再说她的身体，”听着儿子这边没有回音，母亲又继续说道，“你不用瞒我，她的心脏病一定非常严重。能让一个人完全放弃学业，这样的病症一定不轻。那她将来，必定承担不了怀孕生子的重负。你娶了她，一生守着一个病秧子，一辈子也做不成爸爸，凌家到你这一代香火也断了。你真的……就一丝一毫都不遗憾吗？”

凌越忽然觉得自己哑口无言。是的，关于许悠然的心脏，这一点他同样也无法向母亲解释。

“我是个当妈的，我顾不得管别人，我只希望，我儿子将来过上平安富足、美满快乐的生活，我不能看着他现在……”电话那边，母亲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妈，对不起，”凌越长叹了一口气，“刚才说话有点儿冲了，对不起，妈。挺晚了，不说了。我先回宿舍了。”

“那……早点儿回吧，我也累了。”母亲疲惫的声音传了过来。

凌越跟母亲道了别，挂断了电话。又长叹了一口气，心头被交织着的愤懑和歉疚塞得满满的。

电话的那一头，冯宁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半天一动也不动。她刚才接电话的时候，凌剑就已经过来坐在她旁边，她们母子的对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别生气了，气坏了自己，不划算的，”凌剑轻轻拍了拍妻子道，“自己儿子，你还不最清楚吗？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个好孩子。只是还太年轻，有些事情，他现在还不理解。”

“经过这一回，那个许悠然，我是绝不会同意了，”冯宁恨恨地说道，“她那天信誓旦旦地答应我不跟小越说的，当时那一脸的诚恳，还真是让我挺相信的。谁知道转头她就跟小越告我的状，太阴险了！这样的女人要是娶进门，那还不是后患无穷！”

“也许……不一定吧，”凌剑低声说道，“我总觉得那孩子，还是不错的……”

“什么不一定！是一定！”冯宁打断了丈夫的话，恨恨地说道。

这个晚上，凌越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走进了教学区，在实验楼后面一处僻静的花坛边坐了下来。

不得不承认，今天许悠然和母亲的话，还是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某一些东西。

他明白许悠然目前的状况，她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单纯的、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了。她说的没错，她精神世界里背负着一场太沉重的往事，她２２岁的身体里，跳动着一颗４１岁的心脏，承载着一份太过辛酸和凄凉的爱情。她怎么可能还会以一个纯净的小姑娘的心态再来爱上他呢？

而他自己呢？尽管他一直是不愿意承认的，但是在他自己内心的最深处，他是打过退堂鼓的，他是想过放弃的，只不过，这个念头被他自己使劲地压制着而已。

他的本科同学里，动作快的，有两个已经结婚生子了。朋友圈里那几张幸福的一家三口，那个新生的小婴儿，他看了之后，的确是艳羡的。联想到自己的时候，心灵深处那些永远不会对人提及，却永远抹不去的遗憾，是真的存在的。

是的，目前的状态就是这样，他太爱许悠然，他根本无法没有她。但是，他开始有些连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灰心了，有些遗憾在心里最深的地方早已悄然滋长。

坐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深深吸了口气，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窒息一般的感觉有了些许的缓解。

别放弃！别轻易地放弃！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对自己说着。

凌越从教学区里出来，走回单身宿舍的时候，已经快１０点了。正要跨进楼门，身后传来一个女孩儿清脆的声音。

“凌越，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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