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岁的樊江龙,在警笛声中打了激灵跳起来之后,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看着另外两个一脸惊诧的男人,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重新坐了回来。
“妈的,我这辈子,对这个鬼调调是过敏了,”他边说边扫了那两个人一眼,问道,“刚才说到哪儿了?”
两个人中的一个,正是悠然花店附近那家烧饼店的伙计——金牛。
“大哥,你刚才说到,不想让他们发现我就在花店旁边的铺子里。”金牛吸了口烟,闷声说道。
“对,正说到这儿,你还是先别露脸儿,”樊江龙皱了皱眉头,“你能找着这个工作,也真是运气。跟你家老爷子学的这个打烧饼的手艺,这回是用上了。恰巧那个烧饼铺子正在花店旁边,真是天助我也!”
“那......关键是下次,”金牛沉吟了一下说到,“下次看见他,怎么堵住他呢?叫你们的话,肯定来不及,我又不能露面儿,那咋办?”
“是呀,想个什么好招儿呢?”樊江龙长出了口气,边思忖着,目光掠过一没吭声的、坐在金牛旁边的那个男人脸上。
“石头,你有个啥主意没?”樊江龙把手头的一盒烟从桌子上缓缓推给那个瘦削的男人,“就你最小,咋脑子最慢?啥时候都没个主意?”
“笨呗。”被叫做石头的男人,一脸憨笑地说道。
“你看人家金牛,比你大不了两岁,从来脑袋瓜子都比你强!”樊江龙抬手拍了石头的脑袋一下说道,“我要不是看着跟你妹子当年的情份,我早把你……早把你踢一边儿去了!”
“我金牛哥是聪明,硬是能从那一堆破账目里,找出那家花店的猫腻儿,”石头晃了晃头,一边抽出一支烟来点上,一边转头冲金牛笑道,“你把你那弯弯绕也给我教教呗。”
“大哥才是真本事,我那就是点儿小聪明。”金牛一脸谦虚地说道。话虽这么说着,心里还是有些得意的,眼睛很受用地眯着,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儿。
“那家花店,是啊,”樊江龙也有些得意地笑了,“没有金牛的火眼金睛,我还真发现不了魏岭生那小子,对那家花店是别有用心呐。竟然出的价比成本价都低,这小子,对花店那个丫头片子,有点儿意思吧?”
“那家伙还真是走桃花运呐,到现在还拈花惹草。”金牛乜斜着眼睛笑道。
樊江龙和石头都跟着笑起来。
石头猛吸了一大口烟,接着吐出一阵烟雾来。他的脸被暂时遮在一片青烟后面,谁也没看见,他脸上掠过的那一丝忧伤。不,不仅仅是忧伤,还有,一丝仇恨。
“找着他,也是费劲了,”樊江龙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走到了窗前,“我本来一心只想弄死他!他把我那么多年趟出来的路子全毁了。十六年!我在里面待的这十六年,遭的那些罪,还有我气死在外面的老娘……太多了,这些都得记到他头上。”
另外两个男人都没有吭声,沉默地看着那个至今依然让他们有些畏惧的大哥的背影。
“不过,后来我变主意了,”樊江龙看着窗外,阴沉地说道,“我不想再进去了,你们在里面也待了十年,应该也不想再回去了吧?”
“是,大哥,你想得对,”金牛熟练地吐出一个烟圈说道,“咱后面得过上自由自在的好日子才行啊。”
“那是,”樊江龙的嘴角扬起一个阴森的笑容,“我想来想去,弄死他又能怎么样呢?把他弄死了,咱们除了出了口气,还能怎么样?从此以后,还得隐姓埋名、到处逃窜,有家也不能回了,后半辈子都过着提心掉胆、见不得人的、老鼠一样的日子。”
“就是,大哥,咱们还是别干犯法的事了,后面消消停停好好过太平日子吧。”石头低声地符合道。
樊江龙突然转回身来,盯着石头看了一眼。石头的眼神立即有些慌乱了起来。
“你呀,就是不如金牛懂我的心思,”樊江龙淡淡地一笑,“我要的,可不仅仅是太平日子,我要过的,是自由自在的好日子。”沉吟了一会儿,他又接着说道,“可过这自由自在的好日子,得有钱呐,这就得指望那小子了。我说过,后半辈子,他是咱们兄弟的提款机。”
“是呀,大哥,”金牛把手里的烟头在桌子上使劲的拧了拧,随手扔到了门后的一撮垃圾上,“得想个什么法子从他那弄钱呢,既能源源不断的来钱,又还不犯事儿。”
“我不也是想这个主意吗?不然还用拖到现在。”樊江龙阴沉地一笑。
“大哥,咱们从长计议,慢慢来,”石头低声说道,“办法总会有,不急在一时。”
“你这个没出息的货!”樊江龙走来,不轻不重地踢了石头一脚,说道,“你们兄妹俩,怎么性子像是长反了?你还真是不如你妹子爽快果断,只可惜……唉!”
樊江龙说着,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没再说话。金牛和石头也知趣地没有吭声。
“石头,你也是快四十的人了,”过了一会儿,樊江龙低沉地说道,“咱们三个,就金牛在老家娶了媳妇了,咱俩还打光棍儿呢。我反正也无所谓了,等咱们弄了钱来,先给你娶个媳妇儿,也算我对得起你妹子当年对我的那份情义。”
“嗯。”石头闷声答着,吐了口烟,把自己的脸和自己眼里的忧伤遮在一片烟雾里。
“花店那个女孩儿,先别惊动她。把她盯紧就是了,她家的具体住址也要尽快弄清楚,”樊江龙冲着金牛说道,“虽然现在还确定不了,魏岭生跟她的关系到底有多深,但是现在看,他们的关系还是不一般的,拿那个丫头做要挟,姓魏的,八成还是得放血的。”
“行,大哥,”金牛胸有成竹地说道,“我干活儿的那家烧饼铺子,经常还有送外卖的活儿,也常去她家那个院子。我尽快打听着。”
“下次发现他再去花店,你盯住他的车,想办法把我的手机号留在他车上,”樊江龙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你得想个主意,逼迫他打这个电话,要让他明白,不老老实实打这个电话,那个花店里的丫头会有麻烦的。至于具体怎么弄,自己想办法吧。”
“行,那我想想,还不能让他发现我,对吧?”金牛看着樊江龙说道。
“对,就是,你最好不露面。”樊江龙露出一个阴毒的笑容,“只要他打了这个电话,我就能让他自己找上门来,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还是大哥办法多。”石头掐灭了手里的烟,笑着附和道。
这天下午快5点的时候,柚柚在省第二医院的急救室里睁开了眼睛。
“柚柚!”程欣语伏在女儿床前,抚摸着她的额头,泪如雨下,“你终于醒了,我的孩子!”
罗砚成看见女儿醒过来,眼圈也红了,他用手摩挲着女儿的小脸儿,轻轻说道,“小姑奶奶,你是差一点儿要了你老爸老妈的命啊!”
当柚柚看清眼前的人是爸爸和妈妈的时候,茫然的眼睛一下子明亮起来,她伸手抱住了程欣语,万般委屈地呜呜哭了起来。
“柚柚,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程欣语看着女儿苍白的脸,哽咽着说道:“是妈妈太粗心了,是妈妈大意了!是妈妈,差一点儿害了你!”
“好了,不哭了,丫头,”罗砚成摸着女儿的头,柔声说道,“我的女儿,一直都是最勇敢的,对吧?”
“那当然!”柚柚边哭着边说道。
“那还哭!”罗砚成笑道,刮了一下女儿的鼻子。
“柚柚,”程欣语放开了女儿,双手扶着她的肩,看着她的眼睛问道,“那天那个骗子跟你说了什么,你就跟她走了?”
“她说……是你追那个姐姐的时候,在马路上让车撞了,”柚柚回忆着说道,“然后……她说是你让她带我去医院找你。”
“傻丫头,陌生人说的话,怎么会信呢?”程欣语揉了揉柚柚的头发说道,“你忘记了书上的故事里怎么说的吗?”
“可是,她很漂亮的,妈妈,”柚柚茫然地说道,“她还抱着小宝宝的,她那时候看上去还是很和气很善良。”
“骗子可能是各种样子的,”程欣语心疼地看着女儿,摸了一下她的小脸儿,“就像这样,一个抱着孩子的温柔的妈妈,或者是,一个漂亮姐姐,或是一个很帅的大哥哥,也许还是一个虚弱的看上去需要帮助的爷爷或是奶奶,都有可能是骗子,你不能只看外表的,难道长得好看的,就不会骗子了?”
“嗯,”柚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以后不会再相信陌生人了,陌生人都是骗子!”
“啊?丫头,那可不是这样的,”罗砚成看着女儿认真的样子,不禁笑起来,“傻孩子,你这打击面也太大了,哪儿来的那么多骗子呀,也不能把陌生人都当骗子吧。”
“那我怎么区分,哪些是骗子?哪些是好人?”柚柚抬头看着爸爸问道。
“这……可太难回答了,”罗砚成笑道,“我女儿这个问题,可以写篇论文了。”
“总之,任何情况下,不能跟陌生人走,”程欣语的脸上,露出了自柚柚丢失以后的第一个笑容,“不管别人说什么,绝不能跟着人就走了,这个可千万要记住。”
“其实,骗子,不一定就是陌生人,”罗砚成意味深长地看着女儿,“骗有三个级别,最初级的,是骗你的财务,让你丢钱丢东西。第二级的,就是骗走你这个人,让你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这就是很可怕的情况了。第三级,是骗走你的心和感情,这样的骗同样很可怕,它会摧毁你的精神世界,让你的心持久和沉重的痛苦。”
看着柚柚有些迷茫的眼神,罗砚成慈爱地笑了,他用手指抬起了女儿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而清晰地说道,“记着爸爸的话,孩子,刚才爸爸说的,前两个级别的骗,是陌生人干的,伤害的是你的财务和身体。后一种级别的骗,是熟悉的人干的,伤害的是你的感情。爸爸需要你从现在开始,就练出一双火眼金睛来,而且还要有一颗聪明的心,这一辈子都要保护好自己,尽力远离一切欺骗。”
柚柚似懂非懂地看着爸爸,很认真地点着头。
在罗砚成说话的时候,程欣语一直诧异地看着他。这个在她印象里暴躁粗鲁的男人,此刻如此柔和、如此有条理也有道理地说出这番话来,实在也是让她有些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感觉。
希望今天晚上,她已经准备好的那场谈话开始的时候,他也能这么柔和,这么有条有理吧。程欣语想着,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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