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裂痕难弥

柚柚说了会儿话，又有些昏昏沉沉的想睡。罗砚成看着女儿迷迷糊糊的样子，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

“她怎么还瞌睡啊？”他扭头看着妻子问道。

“没事，大量镇静剂的作用，不会这么快就过去了。”程欣语盯着女儿，平静地说道。

有当医生的妻子这句话，罗砚成长出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已经快睡着的柚柚一惊，突然睁开了眼睛。

“没事没事，爸爸的电话，”程欣语安慰着女儿，回头有些不满地看了丈夫一眼，简短地说道，“出去接。”

罗砚成站起来，一边接通了电话，一边往门外走。

“罗砚成，孩子怎么样了？”郑宇清警官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过来，“还有，你的车我给你开回所里了，你今天抽空过来开走。”

“谢谢你！郑警官！”罗砚成笑说道，“孩子刚醒了。那个……车我一会儿就过去开。”

“好啊，孩子平安就好了，”郑宇清说道，“以后可得把她看好了！”

“是啊，这回是太危险了！”罗砚成心有余悸地说道，“如果不是你们动作神速，我真不敢想象后面会怎么样。谢谢！真的太感谢了！”

“你先别忙着谢，你们两口子还有麻烦呢。”郑宇清的声音忽然严肃了起来。

“什么？我俩？有……有啥麻烦？”罗砚成一下愣住了。

“你们俩口子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郑宇清平静的声音传了过来，“可是，你夫人去掐人脖子，把脖子都给掐紫了。你呢？一砖上去把人拍的头破血流的。你们俩这一气呵成的动作，还真是默契得让人叹为观止。你自己说，你们这是什么行为？”

“这算轻的了！”罗砚成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本来是想把她脑袋拍碎的！这个王八蛋！”

“拍什么碎！真拍碎了，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陪女儿吗？！”郑宇清提高了声调，“亏着我们的人挡了一下，只是擦破了她的额头，虽然口子不小，不过没伤骨头。真要把人伤重了，你俩都脱不了干系了。”

“这些丧尽天良的人渣，别说拍了一砖，就是宰了他们也不为过！”罗砚成依旧气哼哼地嚷嚷了一句。

“行啦，宰不宰由不得你说！”郑宇清高声说道，“先想你俩自己的事吧，尤其是你，少不了处罚，等候通知吧。”

“总不能把我也抓了吧？”罗砚成叫道，“真要是抓我，那要把我跟那俩男的关一起，我非把他俩撕碎了不可！”

“得了吧，”郑宇清听他这么说，是又好气又好笑，“亏着伤得不重，不过医药费你得陪，另外罚款你得交。具体的数目等通知吧。”

“还让我给她陪就医药费？！这不公平！”罗砚成高声叫起来，“那她对我女儿的伤害，她怎么陪？！她陪多少都弥补不了！”

“好啦，法律知识，自己回去自学成才吧，”郑宇清笑道，“我没功夫给你掰扯这些了，就这样吧。”说罢，郑宇清又压低了嗓音说道，“不过，悄悄说一句，要是换了我，他妈的，我也得打！”

正义愤填膺的罗砚成听了这话，不由得笑了出来。

“还有一件事，请转告你女儿，”郑宇清认真地说道，“因为她这次被拐，我们顺藤摸瓜打掉了一个拐卖儿童的团伙。尤其是，那个女人抱着的那个孩子，是半年前拐来的。我们已经开始寻找孩子的父母了。告诉你女儿，警察叔叔给她记一功。因为她，另一个小妹妹很快就能回到父母身边了。”

“谢谢你，郑警官！”罗砚成心领神会，感激地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孩子这次也是吓坏了，你是想鼓励和安抚她一下。想得太周到了！真是非常的感谢！”

“不必客气，”郑宇清笑道，“我也有个女儿，作为父亲，我能理解你，也能明白孩子这时候的状况。好啦，就这样吧，再见。”

“行，郑警官，那我一会儿过去开车，再一次感谢！万分的感谢！”罗砚成诚心诚意地说道。

挂断了电话，他返身回到屋里的时候，柚柚已经又迷糊着睡着了。程欣语坐在床边，正跟旁边的一个小护士轻声地说话。

“郑警官刚打电话了，”罗砚成小声道，“我的车他给开到所里了，我现在就过去开回来，咱们就带柚柚回家吧。”

听他这么一说，程欣语才想起来，刚才是坐着警车一路飞驰过来的，罗砚成的车当时就扔在村里了。

“那你快去吧，”程欣语看着罗砚成，“打了那么长时间电话，郑警官还说什么了？”

“还说……咱俩……打人挺默契的。”罗砚成微微一笑，“另外还说了些别的事，回家再说吧，我先开车去。”说罢俯身亲了女儿一下，就向门口走去。

默契？这个词，让程欣语的心里，忽然有了些凄凉的感觉。

十几年的婚姻里磨砺出来的两个人，当然是默契的。就像左手和右手，在一起做什么都会配合得完美无缺。这么多年，何止是行为上的默契，连心灵上的默契都是有的。

程欣语在心里深深叹息了一声，如果这一次真的也有心灵的默契的话，那这两天自己想的事情，罗砚成也一定想过吧。

柚柚这一天，成了医院里最大的焦点。除了后来从电话里得知柚柚获救的黄允，还有其他知道柚柚被拐的同事，一听说孩子在急救室，都赶过来看她。到下午罗砚成和程欣语带柚柚回家的时候，小家伙几乎是被众星捧月一般送了出来。

因为林珊血压高得厉害，已经躺倒在床上，罗砚成和程欣语先带着孩子去看了姥姥、姥爷，两个老人一见着孩子就抱着哭，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接着，一家三口又回到了自己家里。柚柚同样又是被爷爷奶奶抱着哭了半天，罗家丰和李芳菲也很高兴，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个团圆饭。

程欣语在饭桌上话并不多，不知道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还是家里人多多少少对她流露出责怪的意思。今天的她，听着别人说的话，总是不对味儿。

“柚柚啊，这次多危险呐，再不敢这么粗心了！再可不敢跟陌生人走了！”饭桌上，赵禾抚摸着孙女儿的头一再地说道。

“奶奶，我不是粗心，我是上当。”依然是困倦的柚柚，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还不忘给自己辩白一下。

程欣语的心里不太是滋味儿。她心里明白，这粗心的话，只怕不是说给孩子的，而说给自己听的。

“欣语啊，快吃饭，”李芳菲像是正在热情招待客人，又像是生怕大家不明白这粗心两个字说的是谁，她给程欣语夹了一筷子菜，紧接着说道，“别难受了，谁还没有个粗心的时候了，好在没出大乱子，柚柚回来了，你就别再想了。”

程欣语淡淡地笑了笑，要在平时，按她的脾气，早就反唇相讥了，但是今天，她似乎连说话的兴趣都没有。她跟柚柚坐在一起，不时地看着女儿，总是想伸手去攥着她的手。

柚柚丢失的这十几个小时，程欣语像是已经度过了十几年，心理上也仿佛苍老了十几年，除了柚柚，她似乎不再在意别的什么人和事，只要柚柚在身边平平安安的，就足够了。

由于镇静剂的作用，柚柚吃了饭，回到屋里很快就又睡着了。程欣语坐在女儿床边，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就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里。

过了一会儿，罗砚成也跟着进来了。

“给老师请个假吧，”他看着正坐在床上翻看手机的程欣语说道，“我看柚柚这个样子，明天上不成课。”

“我刚在ＱＱ上给老师留言了，请过假了。”程欣语没抬头，淡淡地说道。

“行，那就行。”罗砚成说罢，准备转身出去。

“你等一下，”程欣语抬头叫住他，“把门关上，我……有些话……想跟你聊聊。”

“什么？”罗砚成有些诧异，回过头来看着妻子，“聊什么？”

“聊什么？”程欣语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罗砚成走到门边，轻轻掩上门，接着走了回来，在床边坐下。

“又怎么了？”他淡淡地说道。

程欣语已经从丈夫这四个字里，听出来了不耐烦的味道，要是往日，她心里的火就该开始腾腾地往外冒了，但是今天，她平心静气得连自己都有些意外。

“我……希望改变家里目前这个状况，”程欣语平静地看着罗砚成，“这样的生活，我觉得太烦了。”

“你什么意思？”罗砚成低沉地说道，脸色明显地阴沉下来。

“让大哥大嫂他们出去住吧，这是我目前唯一的要求。”程欣语有些疲惫地说道。

“那你让我怎么办？把他们撵出去？”罗砚成一脸愠怒，“他们现在还没有工作，也没处落脚。再说，我觉得咱妈在这养病，大嫂在这正好给做做饭，不是挺好吗？不是给你也减轻很多家务上的负担吗？”

“不就是做个饭吗？可以请保姆。”程欣语平淡地说，“不过我今天并不想跟你讨论你该怎么办，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个家，乱得已经让我厌烦到了极点了。要么你想办法做出改变，要么我带着柚柚离开。”

“你这是最后通牒是吧？”罗砚成脸色变得铁青，“你知道我这辈子最恨什么吗？我最恨别人要挟我！”

“要挟？如果你说是，那……就是吧，”程欣语的声音依旧异常的平静，“我只是告诉你，我真的已经厌倦到了极点。这次柚柚被拐走的事，其实跟我心里对这个家的厌倦有着直接的关系。”

罗砚成瞪大了眼睛，又惊又怒地看着程欣语。

“我本来想过带万小雯回来吃饭，然后让她跟柚柚一起学习的，”不等罗砚成开口，程欣语又继续说道，“但是，家里实在太乱了，人太多，抽油烟机也让李芳菲烧了。所以，我才想着带柚柚去接万小雯，然后带两个孩子在外面吃饭。”

“程欣语，你太可笑了吧？”罗砚成腾地站了起来，“是你自己把孩子弄丢了，这家里包括我在内，谁也没有埋怨过你一句吧？你现在倒打一耙呀！你把丢孩子的责任算到别人头上来了？亏你说得出口！”

“是，没有人说我什么，”程欣语的脸上泛起一个淡淡的冷笑，“我知道我这次犯了个多大的错误，所以昨天你看我的时候，眼里带着的刀，今天一晚上大家聊天，话里带着的刺，我都欣然接受。我只是想告诉你，这次的事，最根本的起因在哪里。”

“起因在哪里？在你那个同事万明诚身上吧。”罗砚成冷冷地说道。

程欣语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忧伤，那一刻，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里蓦然冒出一股冰冷的寒气，这浓浓的寒气把自己团团包围着，让自己的心、自己的身体仿佛都结出了厚厚的一层霜来。

“罗砚成，我今天一直特别想问你一个问题，”程欣语异样地保持着平静，并没有接丈夫刚才的话茬，“柚柚丢失的这十几个小时中，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到过，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了，可是到了今天，你我之间，除了柚柚，什么都没有了。如果柚柚出了事，恐怕，咱们的婚姻也就到头了。”

说罢，她停顿了一下，看着他，缓缓地问道，“你跟我说一句实话，这个问题，这两天，你……想过吗？”

罗砚成愣住了。

而他的妻子，正目不交睫地看着他的眼睛，等着他说出那个答案。那个答案对她来说，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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