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几乎同时看见了远远走过来的那个女孩儿。
最初,是一抹清新的天蓝色先映入了眼帘,女孩儿中等个头,瘦削的身材,穿着白色T恤和牛仔裤,外面罩着一件薄薄的天蓝色开衫。随着女孩儿越走越近,有些苍白的脸庞清晰的出现在眼前。罗砚成和丁原同时认了出来,正是悠然花店的那个小姑娘——许悠然!
不过许悠然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她微微蹙着眉,兀自想着心事,脚步匆匆地从他们眼前走过。
罗砚成和丁原几乎是同时想拔脚上去追上她,可又同时收住了跨出去半步的脚。两人对视了一眼,彼此看见了对方脸上复杂的神情和万般纠结的眼神。
“真的,我到现在都无法想像,”丁原看着许悠然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地说,“雪轻的心,真的就在这女孩儿身上吗?真的不可思议。”
“自从知道雪轻的心,在她身上,我就总觉得她就是雪轻,”罗砚成在涌上眼眶的一屋雾蒙蒙的泪水中,看着许悠然模糊的背影,“我总觉得,就像是……雪轻回来了一样。”
两个人站在人行道上,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往什么方向去了。是去追上许悠然吗?追上去看看她?可是,就算追上去了,又能怎么样呢?又能说些什么呢?当然,什么也不能说。那么转身离开,去找地方吃饭吗?当然又舍不得,舍不得放弃这个机会,去看一看这个一直渴望一见的女孩儿。
“走吧,吃饭去吧,”丁原知道罗砚成本来就情绪不好,再看到许悠然一定会触景生情的更加难受,所以,拉起了罗砚成的胳膊说道,“咱们也别傻站在这了,先去吃饭吧。你还得跟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会事呢。”
“好,”罗砚成收回了凝视着许悠然背影的目光,看着丁原,“走吧,魏岭生说的对,她是许悠然,只能是许悠然。我们都不该去打搅她的生活。”
许悠然往花店的那个方向走去,很快就消失在远处了。罗砚成和丁原也转身往那家叫鼎盛源的饭馆走去。
“跟我详细说说整个过程,到底怎么回事?”两个人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点了菜,丁原看着对面的罗砚成,开口说道,“春茗前几天在电话里,给我说了一些。你跟她说的,她都告诉我了。可是我还是想听你跟我说说详细情况。”
罗砚成沉默地看着窗外,没有吭声。
丁原也没有接着再问,只是看着他,耐心等他开口。
“魏岭生那个晚上,跟我们说了雪轻的一切,”过了一会儿,罗砚成用压抑的声音说道,“但是,不是全部。雪轻最后捐赠心脏的事情,他当时没有说。”
“那天晚上我不在,去机场送老胡了,”丁原喝了一口茶说道,“我是第二天听你们说的,但是,春茗后来说,她当时就跟你们说了,她觉得魏岭生像是有什么话还没有说完。”
“是的,当时是有些感觉,他有些话没有说,”罗砚成一边说着,一边扭头望向窗外,“包括聚会时,在宿舍废墟那里遇到许悠然,和她后来给咱们往会议室送花,心里都觉得是有些说不出来的异样的感觉,春茗也说这个女孩儿有些奇怪。”
丁原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大概就是因为雪轻的心在她身上吧,冥冥之中,总有什么原因,让她的身上有些许雪轻的影子。”罗砚成叹息了一声,垂下了头,“可是,魏岭生说的对,就算她身上有雪轻的影子,她也只是22岁的小姑娘许悠然。那些雪轻的影子总会慢慢褪去的。”
说到这里,罗砚成抬头望向丁原,“其实,我不想承认,但是我是知道的,魏岭生才是那个最爱雪轻的人,他比我更爱她。他为她付出了所有的一切,而我,我其实……是雪轻的罪人。我自以为是爱她的,可是,我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不但没有拉她一把,反而给了她最沉重的伤害和最彻骨的痛苦。”
“别这么说自己,”丁原低声说道,“你只是不明白事情的原委而已。”
“别安慰我了,”罗砚成闪着泪光苦笑了一下,“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在我结婚生子享受人生的这些年里,魏岭生一直照顾着雪轻,在她捐赠了心脏之后,他又追到西安来,千辛万苦地找到了许悠然,不露声色地照顾和维护她。他才是那个爱雪轻最深的人,相比之下,我实在是自惭形秽。”
“趁热吃吧,”丁原把服务员端上来的菜,往罗砚成面前推了推,“你不要总是这么说自己,你对雪轻的感情有多深,我们都明白。当年第一次见欣语,一看那张酷似雪轻的脸,我就知道,你表面似乎把她抛开了,实际上,她是刻在你心里的,根本不可能忘记。”
罗砚成深深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抬起两只手,反复搓着自己的脸。
这天中午,当罗砚成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又详细地给丁原说了一遍的时候,丁原愣愣地看着窗外,很久没有说话。
过了很长时间,他才收回了目光,看着对面的罗砚成。
“我那几天,真的跟你生气,”丁原的脸上,泛出一丝苦笑,“可是,我还算是个聪明人,我很快就明白了,为什么你不想告诉我们。”
“是的,如果不是你在三亚偶然发现了这个事情,我是不会告诉你的,”罗砚成叹了气道,“我答应过魏岭生,不告诉任何人。我觉得他考虑得对,一旦这事儿在咱们的同学里传来,大家势必会都想来看看,虽然大家都是一番好心,可是,必定会干扰了许悠然的生活。”
“不会的,你放心吧,”丁原挠了挠头,“我那天又惊又气之下,也只是给轮子和春茗打了电话,我后来知道春茗只跟柳静说了,我们也互相说好了,就咱们几个人知道。”
丁原停顿了一下,看了看罗砚成,又接着说道,“我们也是知道轻重的,放心吧,我们谁也不会去干扰许悠然,顶多,远远的看看她。”
“是,我也是远远的看过她几次,”罗砚成的眼里,闪过一抹浓浓的忧伤,“我真的想拿她当雪轻去照顾,给她最好的生活,让她不必这么开着收入微薄的花店辛苦谋生。可是,我挡着自己,不让自己接近她,我只能远远看着她,看着她在自己的生活轨道上过下去。”
丁原没有说话,有些忧伤又有些茫然地看着罗砚成,轻轻摇了摇头。
“有一个办法,”丁原沉吟了片刻说道,“以后但凡大小活动,多从那女孩儿的花店订花,帮衬她一下,这总是可以的,也算不露痕迹吧?”
“嗯,是,”罗砚成看了一眼丁原说道,“你这是个好办法,以后逢年过节或是员工生日什么的,我就叫人过来订花。”
丁原轻轻了笑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嘛,我是聪明人。”
罗砚成摇了摇头,也笑了。
就在罗砚成和丁原两个人在鼎盛源吃饭的时候,许悠然正在花店里,听顾兰讲述嘟嘟上午闯祸的事。
“嘟嘟上午真的又发疯了,”顾兰有些气呼呼地说道,“这家伙今天又冲着外面狂叫,我今天动作快,赶紧追出去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许悠然瞪大了眼睛问道。
“它正冲着一个刚从店门口走过去的男的扑过去了,”顾兰用脚轻轻踢了一下正在许悠然脚下腻歪的嘟嘟,“直接在人脚脖子上咬了一口!”
“啊?!咬人啦?这东西疯了!”许悠然惊叫道,“这咋办呀?得给人家陪钱吧?”
“正是这一点奇怪呢,我正要说呢,”顾兰急促地说道,“被咬的人,好像根本不愿意在这儿多待,着急忙慌的要赶紧跑似的,都来不及跟我理论,拔脚就走,嘟嘟还不依不饶地冲他叫着,像见了仇人似的。”
“那后来呢?那人就这么走了?也没让咱们给陪钱?”许悠然觉得是有些奇怪。
“正是呢,他闷头就走了,都顾不上跟我多说话,”顾兰扭头看了看门外,一脸疑惑的表情,“关键是后来听隔壁复印店的老刘说,他知道那个被咬的,是街角那家烧饼铺刚来不久的伙计,打得一手好烧饼呢。可他当时自己也没说,好像只想赶紧跑。”
“啊?就是那家的?”许悠然边惊讶地说着,边走到门口往烧饼铺的方向看着,“那……我得过去看看,嘟嘟把人家咬了,人家不找咱的事,可是咱得陪人家。”
“嗯,这倒是,”顾兰也跟到门口往那边看着,“光是打狂犬疫苗,就得花好几百呢。就是奇怪的很,他急着跑什么呀?”
“我……还是过去看看吧。”许悠然说着,就出了店门往烧饼铺子走去。
嘟嘟立刻跳了起来往,跟在了许悠然的后面。
“嘟嘟,回去!”许悠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严厉地呵斥了一声。
小狗还没有听过主人这么严厉呵斥的声音,委屈地呜呜咽咽了一阵子,很不甘心地在花店门口坐下了。
看着嘟嘟坐下了,许悠然才继续往烧饼铺走去。
不过,她很快就又回来了。
“怎么?人没在?”顾兰问道,“我看你在他们门口站了一下就回来了。”
“是,人家说他打狂犬疫苗去了,”许悠然叹了口气说道,“下午我再过去看看,把钱给人家。”
说罢她又看着顾兰说道,“你不说你老家有个姐姐过来吗?几点到啊?赶紧去吧,下午我在店里就行了。”
“行,那我出去吃点儿饭就走了,”顾兰笑着一边拿起包,一边说道,“1点20到站,我吃完赶去火车站,时间正好。”
“明天也别过来了,好好陪你姐姐玩儿一下。”许悠然笑道,“难得人家来一回。”
站在店门口,看着顾兰快步走远了,许悠然蹲下身子,抚摸着嘟嘟,“你这个疯子,到底为什么咬人呢?”
嘟嘟甩了甩头,轻吠了一声,明亮的眼睛安静地望着她。
这天下午,罗砚成和丁原,是三点多才离开了饭馆。刚走出饭馆大门,丁原的手机响了起来。
“行行行,我马上就来!”接过了电话,丁原拍了拍罗砚成说道,“我得赶紧回,系里通知临时开个会,不陪你了,你一会儿路上开车慢点儿。”
“行,快去吧,咱俩又没喝酒,开车有什么可担心的。你赶紧去吧。”罗砚成笑道。
看着丁原三步并做两步地疾步而去,罗砚成慢慢地向过街天桥走出。
然而,当他走到天桥下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却没有上桥,而是直接奔着悠然花店的方向走去了。
走着走着,他的心开始紧张起来,离花店越近,他的心狂跳得越厉害。
终于,他已经看到了悠然花店的门牌,接着,又看到了从里面出来、弯下腰侍弄一丛花卉的许悠然,和跟在她脚边雀跃的一只小狗。
罗砚成在离花店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站住了。他的心狂跳不止,他觉得自己的手,不,何止是手,是他整个的人都在微微战栗。
谁也不知道,灾难,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隔世之心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