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就是那个……”程欣语刚说了一半,罗砚成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赶紧起身接起了电话。
“罗罗,在公司吗?”电话一接通,立刻传来了丁原洪亮的嗓音,“我从三亚回来了,昨天上午回来的。”
“回来了?还挺快。”罗砚成轻轻笑了一下。
“我跟你说,我今天早上,忍不住去了趟花店。”电话里,丁原清晰的语音从手机里传了过来。
“哦……你……去趟花店,干什么呀?这有什么可跟我汇报的!”罗砚成一边岔着话,一边扫了妻子一眼,随即从柚柚的房间走了出来。
“你装什么傻呀!”丁原有些气恼地叫起来,“你不知道我去花店干什么吗?”
“不是……我……跟你说件大事吧,”罗砚成一边往客厅的阳台走,一边说道,“我跟欣语都在家呢,柚柚前两天出了点儿事。”
“哦……这样啊,”丁原心领神会,立刻转开了话题,“柚柚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柚柚周六被人拐走了,丢了十几个小时,”罗砚成已经站在了阳台上,回手掩上了推拉门,“昨天中午找到了,孩子被人灌了镇静的药,到现在还迷迷糊糊,老是睡觉。”
“啊?!我的天!这也太可怕了!”丁原惊叫到,“那柚柚有没有受伤?拐孩子的人抓住了没?”
“别的没什么,就是给她灌药了,另外,额头上磕破了一块,”罗砚成咬牙切齿地说道,“柚柚说,是她喊救命的时候,那女的把她打倒了磕的。妈的!把柚柚救出来的时候,我拍了那狗杂种一砖,要不是警察挡了一下,我他妈拍死她!”
“就是!这些丧尽天良的狗东西!真该当场就宰了!”丁原也愤然地嚷嚷了一句,停顿了一下又紧接着说道,“不过拍死可不行,那样你也完了。对了,那这回柚柚吓坏了吧?”
“是把孩子吓坏了,昨天下午在医院醒了之后抱着她妈就哭。”罗砚成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全家也都吓坏了,快疯了都!”
“那可不就是得疯啊!这也太吓人了!”电话里传来丁原心有余悸的声音,“多亏这找回来了,不然你们两口子这后半辈子怎么过啊?”
“是啊,”罗砚成叹息了一声,意味深长地望着远方,淡淡地说道,“没有柚柚,这后半辈子怎么活呢?”
“唉,好在有惊无险,太庆幸了,”丁原也叹了口气说道,“这么一场惊吓,对孩子精神上也是个伤害,那得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啊?”
“还行吧,”罗砚成轻轻笑了一下,“我女儿,脾气像我,急,好斗,一贯就是个斗士!”
“这倒是,”丁原也轻声笑道,“我看你们三口都是斗士,按我对你家欣语的了解,你上去拍砖的时候,她也不会闲着。”
“那是!算你了解她,咱们两家这些年一起吃的饭算没白吃,”罗砚成笑道,“欣语是没闲着,冲上去掐人家脖子来着,警察后来说,她把人脖子都掐紫了。”
“看看,我就知道,我还是了解欣语的,”丁原笑道,“不过,你家柚柚都上初一了,这么大孩子了,怎么能让人拐走了呢?到底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了,这咱们见面说吧,我一会儿找你去。”罗砚成回头扫了一眼客厅,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今天……见着她了?”
“没有,我本来也没打算进去,就想……从门口走过去,看一看,”丁原低声说道,“但是她没在。我后来去了趟学校出版社,回来的时候再过去看了一下,她还是没在。”
“你中午没事吧?咱中午吃个饭。”罗砚成用手拨弄着一盆绿萝的叶子,轻声说道。
“我给你打电话,也就是想叫你一起吃个饭的,”丁原有些迟疑,“可是,柚柚这个情况,你能出来吗?”
“可以,没事儿,”罗砚成肯定地说道,“柚柚就是犯困,欣语说是药劲儿没过去,没事儿。我一会儿就过去找你。”
“那……行,”丁原低声地说道,“我也是想跟你聊聊。咱们就……11点半吧,在学校门口见,去对面那家鼎盛源吃饭。”
罗砚成挂断了电话,从阳台进来的时候,一走进客厅就听见了程欣语在卧室里说话的声音。
“柚柚没事,你放心吧,不过这个事情你得叮嘱监护室的人,让她们嘴紧一点儿。”随后声音停了一下,像是对方在说话,接着又听见妻子说道,“一定不要让明诚知道这个事,他目前这个状况,不能让他着急。”
听到“明诚”这两个字,罗砚成的眉头明显地皱了起来。他径直走进卧室,准备换出门的衣服。
程欣语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停止打电话。
“黄医生,还有,”她一脸严肃地说道,“万小雯那孩子,我必须跟她谈一谈,你这两天做做她工作,这个周末,我还是要去接她。”
罗砚成的心里涌起一股厌烦和不快,可是又不好说什么。他瞥了一眼程欣语,转身进了卫生间。
等他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程欣语已经打完电话了。他并没有多问,只是跟她说了跟丁原中午吃饭的事,就从家里出来了。
罗砚成开车到了西京科技大学的校门口时,刚刚11点。他给丁原打了电话,就下了车,在校门前溜达着等他。
站在大门前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下,罗砚成抬头凝视着巍峨的校门。
二十四年前,他也是站在这里,提着一只小小的旅行袋,满怀崇敬地仰望着这座巍巍学府。高大的校门,静谧的校园,让他对自己将要开始的大学生活,充满了期待。
二十年前,他还是站在这里,拉着简单的行囊,凝望着眼前已经铭心刻骨的校门,和无比熟悉的校园,把所有的眼泪都流进了心里。那一天,他在心里跟母校做了最后的诀别。那一天,他下了天大的决心,这一生,这个地方,他将至死不归。
此刻的罗砚成,并不知道,他的脚下就是二十年前路雪轻站过的地方。那个酷热的夏季,她跟他一样,同样拖着简单的行囊,同样凄然凝视着高大的校门,同样这般心碎地在心里跟母校做了最后的诀别。
所不同的是,当时光洗刷了伤痛,他回来了,带着依然疼痛的心回来了。
而她,真的再也没有回来过。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今天,深深凝望着校门的罗砚成,自然而然地想念他的雪轻。他想着她,尝试着去体会她二十年前,离开学校只身奔赴西宁的那一天,登车而去时心里的伤痛、绝望和凄凉。
突然,电光火石般地,有一个念头在心里闪过。他呆住了!他的心猛地战栗了起来!
西宁!西安!
西安!西宁!
就在这一瞬间,他懂了!他到今天才懂了!似乎是冥冥之中的某一种力量,让他在二十年后,站在路雪轻当年站过的地方,终于读懂了那个女子今生今世对他最深的痴情和苦心!
他明白了,那一年的毕业分配,为什么在大家都往发达的大城市里跑的时候,她却执意选择了当年还很偏远落后的西宁。西宁,这个与西安名称相似,笔划相近的城市,原来,是雪轻心里那个离他最近的地方!
造化弄人,在她决然离开这里二十年以后,在她凄凉谢世三年以后,她深爱的那个男人站在她曾经站过的地方,终于顿悟了她内心深处,那个从不为人所知的秘密,那个关于西宁与西安的秘密。
42岁的中年男人站在那儿,在秋天正午明媚的阳光之下,面对着这座承载着他青春年华和沉重痛苦的校园,心如刀绞。
“怎么了罗罗?!发什么呆?”丁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了过来,一把拉住了罗砚成的胳膊。
而罗砚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了丁原一眼,神情黯然,泪光闪闪。
丁原一脸的诧异和茫然,索性一手揽着他的肩,一手攥着他的胳膊,把他带进了校门,走到了校门里面一处僻静的树丛后面。
“罗罗,到底怎么了?你……这是……这是为什么?”丁原扳着罗砚成的肩,盯着他的眼睛焦急地问道。
罗砚成看着丁原,已经涌满了眼眶的泪水,终于汩汩而下,他想说什么,嘴抽搐着动了动,却一句话也没说不来。
“倒是快说话呀!啊?急死人不偿命是不?”丁原急得抓着他的胳膊,使劲晃了晃。
“我……我忽然……就懂了……”罗砚成哽咽着,艰难地开了口,“就是刚才,我……站在那儿,忽然……就懂了……”
“懂了?懂什么了?”丁原茫然地看着他,“你说……是什么事你懂了?”
“我……知道她当年为什么……去西宁了,”罗砚成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断断续续地说道,“西宁……西安……几笔之差,相似的名字……”
“明白了,”沉默了片刻,丁原的心里蓦然涌起一阵阵辛酸,眼圈不由得红了,“我明白了,雪轻,是用她自己的方式,在心里,守着你呢。”
罗砚成的眼泪又一次无声无息地淌了下来。丁原没有再劝,只是拥抱了他昔日的同窗,重重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好了,咱们走吧,”过了一会儿,丁原放开了罗砚成,轻轻说道,“你看,大白天的,一个大男人在这痛哭流涕,太丢人了点儿。咱走吧,吃饭去,边吃边说,好不?”
罗砚成没有说话,只是使劲地点了点头。
丁原深深地叹息了一声,没有再催他,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又过了一会儿,待罗砚成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一些,两个人才默默不语地并肩出了校门,翻过学校门口的一座过街天桥,往马路对面那家常去的餐馆走去。
然而,下了天桥刚走出几步,罗砚成和丁原同时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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