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岭生的心狂跳着,瞪大眼睛四下张望。周围一切如常,什么异样也没有。
他低下头,重新审视着手里的这张纸。纸上粗糙地画着一家花店,店门口站着一个穿裙子的女孩儿。下面,还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迹,和一个电话号码。“故人想念,务必拨打。”短短八个字,几乎让魏岭生惊得魂飞魄散。
他再一次惊慌不安地四下看了好几圈,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可疑迹象。他拿着那张纸,坐进了车里,努力让自己狂跳不止的心镇定下来。
是他们!一定是他们!终究还是让樊江龙他们找到了自己!而最关键也最可怕的是,他们居然还找到了悠然花店!从纸上画的那张图来看,他们知道花店,知道许悠然。而且,他刚才就在花店里待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在这么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有人就能发现他出现在花店里,就能写好纸条放在他的车上。那只能说明一点,那个人就在附近!而且应该是早就在悠然花店的附近待着了!
想到这里,魏岭生倒吸了一口凉气,扭过头,仔细审视着悠然花店附近的店面。花店的两边,店面很多,有复印店、图片社、茶叶庄、饺子馆、烧饼铺、房屋中介、那家爆炸了的小吃店,还有一家私立的小诊所,等等,这一排店面,可算得上林林总总做什么买卖的都有,平时人来人往的,人也很杂,这个藏在暗处的人,究竟是谁,又藏在哪里呢?
一定是那本遗落的账册,那本他一直心存侥幸,期望他们发现不了其中端倪的账册,把他们的目光引向了悠然花店,而接着,在悠然花店附近守株待兔的他们,终于等到了已经放松警惕的自己自投罗网!魏岭生万分懊恼地想着,紧蹙着眉头,闭上了眼睛。
怎么办?怎么办!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又一个的念头。
让许悠然躲起来吗?那么,他该给她怎么解释?把这些人出现的事,告诉她吗?不!不不!绝不行!那件事,那些人,那个晚上,是她记忆里最大、最深、最恐惧的创痛,如果让她知道,那么除了翻起她内心最痛苦、最凄厉的记忆、除了让她天天提心掉胆、除了让她心里充满深深的恐惧和燃起复仇的火焰之外,还能怎么样呢?
另外,他们守在这里,恐怕不是一天两天了,大概连许悠然的住处也摸得一清二楚了。现在让她能躲到哪去呢?
带她离开西安吗?不,也不可能。她是许悠然,她有家,有父母。如何给许巍和何清仪解释?告诉他们实情吗?那许悠然一家人的平静生活将被打得粉碎,从此这一家人都会生活在莫大的恐慌之中。即便是能把她带走,那她的父母呢?她的父母依然还是留在这里,依然还在那些人的窥测之下。那么,举家逃亡吗?更是几乎没有可行性。
报警吗?可是,拿什么去报警呢?告诉警察自己和许悠然受到人身安全的威胁了?可是威胁在哪儿呢?这张图,这个电话吗?这算什么证据?这没有丝毫的可参考价值。雪轻当年受害的案子,当时就没有被揭露出来,如今,除了自己知道,除了许悠然还记着之外,再无人知晓了。如果报警,跟警察说什么?说一个虚无缥缈、无人知道的陈年旧案吗?说这件旧案中的罪人又伸出罪恶之手了吗?无凭无据,谁会相信呢?
这突然袭来的危险,现在就像一张根本看不见的网,正夹杂着恐惧和阴森的气息,越来越小地收紧,可是,它看不见,也摸不着。他根本无法向警方证明这张网的存在。
要么……向罗砚成求助吗?这应该算是最可行的办法。罗砚成对这些人的仇恨绝不亚于自己,一旦他知道这些毁了雪轻、也毁了他的恶棍们就是眼前,那毫无疑问,他对于他们,必定是置之死地而后快。另外,毕竟他在西安这么多年,如今生意也做得不小,在社会上的各种关系,认识的各种人,肯定不少。他应该是自己目前最可靠、最有力的强助。
可是,罗砚成的脾气,他虽然不算完全了解,也算是知道个大概。那绝不是一个可以藏在自己身后只在暗中帮忙的人。一旦他知道情况,必定会跳到明处,不顾一切地跟那些人拼命。那样的话,让罗砚成卷进这个危局,那对他是非常不利的。当他和他的家人还有孩子也出现在这些歹人的视线里的时候,后面的事情,简直不堪设想。
魏岭生想到这里,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不能,不能把罗砚成卷进来,这样就违背了雪轻的心愿。期望罗砚成一生都平安幸福,这是雪轻至死没有变过的心愿。她的心愿,绝不能由自己去亲手断送掉。
看来,只有孤军奋战了。魏岭生心中想道,大不了鱼死网破吧!他们是荼毒了雪轻的恶魔,跟他们同归于尽,也算是给雪轻报了仇!
坐在车里的魏岭生,猛地眼睁开了眼睛。他坐直了身子,再一次环顾四周,眼里的慌乱和恐惧渐渐被仇恨代替,攥着那张纸的手,也因为恐惧和仇恨而轻轻颤抖。
他的目光最终长久地落在悠然花店的门口。秋天早晨的阳光下,小小的花店安静地坐落在那里。尽管刚经历一场爆炸的损坏,但花店门口两个大大的美丽花篮,生机勃勃地宣告着,这里幸福安宁将一如既往地继续下去。
许悠然,这个怀揣着路雪轻心脏的小姑娘,他本来,只愿长长久久的、远远地守护着她,看着她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可是,现在……是他自己,把危险带给了她,是他的疏忽,让他们最终找到了悠然花店。
魏岭生痛苦地摇了摇头,二十多年前,那个让他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的夜晚,是自己的懦弱和退却,眼睁睁地把雪轻留给了那些豺狼。现在,他绝不能再让他们伤害许悠然一丝一毫了。
如果没有别的办法,那就只有最后的一条路可走了,那就是——跟他们同归于尽!
魏岭生深深地凝望着悠然花店,双眼蒙上了一层泪水。他轻轻地微笑了一下,在心里下了最后的决心。事已至此,他要为许悠然扫清所有潜在的危险,就算他再也不能守着她了,他还可以把她托付给罗砚成。罗砚成毫无疑问会比自己更尽心竭力地继续守护着这个小女孩儿,她照样可以平安无忧、快乐安宁地活下去。
魏岭生把那张纸叠好放进口袋里,打着了车,缓缓地发动。他稳稳地握紧了方向盘,此刻,他的手没有丝毫的颤抖,他的目光里闪烁着异样的、坚定的光芒。
半个小时之后,魏岭生回到了店里。一如平时那样,平静而快乐。
他站在店门口,一边逗着嘟嘟立起身子围着他转,一边对许悠然说道,“玻璃裁好了,太大,我车上放不下,他们店里用三轮车给拉过来,装玻璃的师傅也跟过来。”
“太好了,”许悠然端了一杯水送递了过来,轻声笑道,“有你给操心,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魏岭生接过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笑道,“这点儿小事,不算啥。”
魏岭生在门口逗着嘟嘟玩儿了很久,不露声色地往四周打量着,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出现。
“老……魏师傅,”许悠然在屋里看着他,笑道,“怎么今天这么喜欢嘟嘟啊?”
“好长时间,没跟它这么逗着玩儿啦,”魏岭生又瞥了一下四周,答道,“这家伙真是有意思呢。”
说罢,他又迅速地扫了一眼人行道人的几个人,才走进了店里。
“对了,悠然,”魏岭生在一张凳子上坐下,“今天早上你在电话上说,正有事想跟我说,是什么事啊?”
“哦……是……有事情,”正在整理货柜的许悠然停了下来,呆呆地愣了几秒钟,接着转回身,也拉了一张凳子坐在魏岭生的旁边,“他……他昨天来了,罗……罗砚成。”
“罗砚成?!”魏岭生瞪大了眼睛,“他……他怎么来了?”停顿了一下,他又喃喃地说道,“也……也难怪,他知道雪轻的心……在你身上,他……总是忍不住……得来看看你的。”
“他……不仅知道这个,”许悠然垂下眼眸,小声说道,“昨天爆炸的时候,他正在门外不远的地方,他冲过来帮我,情急之下,我……喊他‘罗罗’。”
“明白,”魏岭生叹了口气,看着低垂着头的许悠然,轻声说道,“不必听你喊他什么,他看见你的时候,你的眼神,就足以让他明白了。”
“是,”许悠然没有抬头,依然低声地说道,“他本来,心里就有些疑虑,昨天见了我,他确定……我……是有些当年的记忆的……”
魏岭生叹息了一声,缓缓起身走到了门口,默默地向外看着。
“我们……昨天谈了很久,”许悠然也站起来,走到他旁边,声音有些哽咽,“他……什么都知道了……所有的……”
“悠然,”魏岭生转过身,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女孩儿,平静地说道,“我一直不告诉他这些,一直也不想让你见他,是因为,我不希望你在雪轻的故事里越陷越深。”
“嗯,我懂。”许悠然点了点头,倚在门框上望着远处。
“悠然,看着我,”魏岭生看着许悠然,看着她转过身,抬起眼看着自己,才继续说道,“雪轻的记忆,在你身上复苏了,这纯属一个意外。我……一直很担心的是,你带着雪轻的灵魂,却生活在一个已经不属于她的世界里,你未来的人生,将会是多么的纠结和痛苦。我一直……希望,你留在许悠然的人生轨迹上,好好过好许悠然的一生。”
许悠然看着他,没有说话,眼里已经盈满了泪水。
“但是,悠然,有时候,我也迷茫了,”魏岭生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我有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知道,感情又不像是水笼头,说开就开了,说关就能关上。你人生的轨迹,也不像是铁路上的道岔,说扳向哪边就扳向哪边。如果真要这么容易,倒是简单了。”
“我明白你的心思,”许悠然垂下眼帘,泪水随即淌了下来,“或许,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正在这时,玻璃店送玻璃的人骑着三轮车,拉着两块大大的玻璃到了门口。
两人停止了谈话,魏岭生帮着装玻璃的师傅,一起把门上的玻璃装上。许悠然则一个人慢慢收拾着文具,把零散的文具逐一的放回货架。
等到玻璃装好,玻璃店的师傅走了以后,两个人一边收拾着货架,一边又说了说昨天的情况,不知不觉的,已经快到中午了。
“悠然,咱们一起去吃个饭吧,然后我送你回家,”魏岭生看着许悠然,用不容质疑的口气说道,“你回去好好睡个午觉,下午不许过来。今天这一上午,你也够累的。”
“是有些累,”许悠然迟疑了一下说道,“那……我就直接回家吧,你忘了,还有嘟嘟呢,总不能把它带进饭馆里去吧?我回家吧,这样吃得快些,也能早些睡。你别送我了,自己找个地方,好好吃饭。”
“也是,还有这个小东西,”魏岭生轻轻笑了一下,看了嘟嘟一眼,“这样吧,我还是送你回去,这样快一点儿,然后我就吃饭去。”
半个小时之后,把许悠然送回家的魏岭生,并没有去吃饭,而是开了一段之后,把车停在路边,拿出了那张纸条。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下了最后的决心,掏出手机,开始拨打那个手机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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