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井中星子

入夏的风裹着栀子花香钻进镇魔司的窗棂时，林昭正蹲在廊下给小糖人儿补木刀。木刀的刀柄缠着红绳，是王婶家小闺女硬塞的，说"这样刀就不会生锈啦"。

"林首座！"阿福举着个荷叶跑进来，发梢滴着汗，"西市刘阿婆家的古井闹'鬼'！说是半夜井里有星星，还有人听见小孩笑！"

林昭放下木刀，指尖触到袖中双生玉牌的温度。归墟封印后，镇魔司的案牍少了大半，倒是这类"怪事"多了起来——先是李记绣坊的绣绷半夜自己动，接着赵屠户的杀猪刀在案板上刻纹路，现在连古井都"闹鬼"了。

"走。"他扯下腰间的斩世刀，刀身在晨光里泛着暖金，"张叔，带两个会看水脉的捕快；陈九，带上你那套静心符；阿福，把王婶蒸的桂花糖糕带上——刘阿婆最爱吃甜的。"

西市的古井在巷子尽头。刘阿婆搬着马扎坐在井边，手里攥着串檀木念珠，周围的村民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井沿上摆着三碗清水，水面浮着几片落叶，正打着旋儿。

"阿婆，"林昭蹲下来，"您说的'星星'是啥样的？"

刘阿婆哆哆嗦嗦地指了指井里："像......像碎银子，一闪一闪的。昨儿后半夜，我起夜听见井里有动静，趴窗一看，井水里全是星星，还听见有小娃娃唱'月亮走，我也走'......"

"那是萤火虫。"人群里挤进来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是隔壁豆腐坊的巧儿，"我家后院的井也这样，我阿爹说，是地底下的河把天上的星星映下来了。"

林昭转头对阿福使了个眼色。阿福立刻蹲下来，用树枝拨了拨井水。水面荡开的涟漪里，果然有几个亮点一闪而过——是萤火虫的幼虫，正顺着井壁的水痕往上爬。

"阿婆，"林昭笑着说，"这不是鬼，是星星来井里做客呢。"

刘阿婆的念珠"啪嗒"掉在地上。巧儿蹦跳着解释："我阿爹说，这口井通着后山的暗河，夏天雨水多，暗河的水漫上来，就把萤火虫冲进来了！"

人群里突然响起起哄声。卖花担子的王婶举着茉莉花凑过来："我就说嘛，咱们镇的井哪有什么鬼！上个月我家井里还爬出只百年老龟，现在还在我缸里养着呢！"

林昭抬头望向井里。水面倒映着蓝天白云，几只萤火虫正打着旋儿往下沉，像撒了把碎金子。他突然想起归墟封印那日，饕餮消散时看见的画面——无数星光从归墟涌出，融入人间的烟火里。

"系统！"他在识海轻声问，"检测到什么异常吗？"

【检测到地脉能量稳定（归墟封印彻底稳固）】

【提示：人间烟火值+100（村民对"怪事"的误解消除，信任值提升）】

"走。"他对众人说，"去刘阿婆家喝绿豆汤。"

"这就走了？"张捕头挠了挠头，"我还没瞧仔细呢。"

"瞧啥？"陈九晃了晃手里的符纸，"要我说，这井里要是真有宝贝，早被咱们镇魔司的刀挖出来了。"

众人哄笑起来。阿福举着糖糕挤到刘阿婆身边："阿婆，这是我新学的糖画，给您留的！"糖画是只圆滚滚的兔子，耳朵上还沾着桂花蜜。

刘阿婆摸着糖画，眼眶泛红："你们这些娃娃，比亲孙子还贴心......"

日头渐高时，镇魔司的演武场热闹起来。张捕头搬来八仙桌，王婶端来刚熬的绿豆汤，连总板着脸的陈九都拎了串葡萄。林昭坐在中间，看着巧儿追着小乞儿满院子跑，小乞儿举着木刀喊："我是镇魔司小捕快！"

"昭儿，"清微子端着茶盏坐过来，"今日这井的事，倒让我想起三百年前的旧话。"

林昭放下汤碗："什么旧话？"

"我师祖说过，"清微子望着井边的方向，"真正的妖物，从来不在深山老林；真正的高人，也不在斩妖簿上。是那些愿意为邻里守夜的人，是那些相信'人间值得'的眼睛，才是最厉害的'斩妖刀'。"

林昭笑了。他想起归墟录里的记载，想起舅公骸骨前的纸条，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原来所有的斩妖、封印、救赎，最终都要回到"人心"二字。

"阿福，"他喊住正往酒坛里装桂花的小捕快，"去把王婶家的糖糕摊搬过来。"

"好嘞！"

傍晚时分，镇魔司的院子里支起了糖画摊。王婶的糖锅腾着热气，小乞儿举着木刀帮着搅糖稀，巧儿在旁边画着兔子，阿福追着要偷糖吃的小猫满院子跑。林昭站在檐下，望着满院的灯火和人影，突然觉得，这比斩什么妖都痛快。

"林首座！"张捕头举着碗绿豆汤凑过来，"你看这月亮，像不像井里的星星？"

林昭抬头。初夏的月亮挂在天上，清辉落在糖画摊的红绸上，落在小乞儿的木刀上，落在每个人的笑脸上。他突然明白，所谓"守界"，从来不是铜墙铁壁的封印；所谓"斩妖"，也不是刀光剑影的厮杀。

是刘阿婆的一碗绿豆汤，是王婶的一块糖糕，是巧儿的一声吆喝，是所有被他和镇魔司守护过的烟火。

"走。"他对众人说，"去井边看看。"

古井边，月光把水面照得像块碎银。林昭蹲下来，伸手搅了搅井水。水面荡开的涟漪里，几只萤火虫正打着旋儿往上飞，像撒了把星星。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云端，那道曾癫狂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带着释然的笑意："原来......这才是归墟的答案......"

林昭转头望去，云端已空。

他握紧斩世刀，带着众人走向巷口的灯火。

这一次，镇魔司的刀，不仅要斩妖，更要守——

守这人间的烟火，守这世道的初心，守每一个像刘阿婆、像巧儿、像小乞儿这样的人，能笑着活在这烟火里。

而故事，才刚刚翻开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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