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槐影摇光

入伏的风裹着蝉鸣撞进镇魔司的窗棂时，林昭正蹲在廊下给小糖人儿修木刀。木刀的刀柄缠着红绳，是王婶家小闺女硬塞的，说"这样刀就不会生锈啦"。

"林首座！"阿福举着个竹筛子跑进来，额头沾着草屑，"东头老槐树下闹'妖'！说是夜里树影会动，还有人听见小孩哭！"

林昭放下木刀，指尖触到袖中双生玉牌的温度。归墟封印后，镇魔司的案牍少了大半，倒是这类"怪事"多了起来——先是李记绣坊的绣绷半夜自己动，接着赵屠户的杀猪刀在案板上刻纹路，现在连老槐树都"闹妖"了。

"走。"他扯下腰间的斩世刀，刀身在晨光里泛着暖金，"张叔，带两个会看树脉的捕快；陈九，带上你那套静心符；阿福，把王婶蒸的桂花糖糕带上——李阿婆最爱吃甜的。"

东头的老槐树在巷口投下大片阴凉。李阿婆搬着马扎坐在树边，手里攥着串艾草，周围的村民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树底下摆着三碗清水，水面浮着几片槐花瓣，正打着旋儿。

"阿婆，"林昭蹲下来，"您说的'树影'是啥样的？"

李阿婆哆哆嗦嗦地指了指树干："像......像个人形，比树杈还高。昨儿后半夜，我起夜听见树里有动静，趴窗一看，树影里有个穿红肚兜的小娃，正踮脚够树上的槐花......"

"那是萤火虫。"人群里挤进来个戴斗笠的老汉，是西头卖豆腐的周伯，"我家后院的槐树也这样，我孙女儿说，是树精在逗娃娃玩呢。"

林昭转头对阿福使了个眼色。阿福立刻蹲下来，用树枝拨了拨树根旁的泥土。潮湿的土块里，竟露出半截红绸——是小孩的肚兜，边角绣着朵小槐花。

"阿婆，"林昭笑着说，"这不是妖，是树精在和娃娃玩捉迷藏呢。"

李阿婆的艾草"啪嗒"掉在地上。周伯凑过来解释："这棵老槐树都活了三百年，我小时候就听我爹说，它专爱和娃娃们耍。去年我家小孙女丢了肚兜，就是在这树底下找着的！"

人群里突然响起起哄声。卖花担子的王婶举着茉莉花凑过来："我就说嘛，咱们镇的树哪有什么妖！上个月我家枣树上还结了串红果子，比枣子还甜，现在还在我缸里腌着呢！"

林昭抬头望向老槐树。树冠上的枝叶正沙沙作响，几片槐花瓣打着旋儿落下来，其中一片飘进他掌心——竟泛着淡淡的金光。他突然想起归墟封印那日，饕餮消散时看见的画面——无数星光从归墟涌出，融入人间的草木里。

"系统！"他在识海轻声问，"检测到什么异常吗？"

【检测到木灵能量活跃（百年槐木·成精）】

【提示：人间烟火值+150（村民对"怪事"的误解消除，信任值提升）】

"走。"他对众人说，"去李阿婆家喝酸梅汤。"

"这就走了？"张捕头挠了挠头，"我还没瞧仔细呢。"

"瞧啥？"陈九晃了晃手里的符纸，"要我说，这树要是真有灵，早该给咱们镇魔司的刀磕个头了。"

众人哄笑起来。阿福举着糖糕挤到李阿婆身边："阿婆，这是我新学的糖画，给您留的！"糖画是只圆滚滚的娃娃，手里举着朵槐花，糖稀在阳光下闪着金光。

李阿婆摸着糖画，眼眶泛红："你们这些娃娃，比亲孙子还贴心......"

日头渐高时，镇魔司的演武场热闹起来。张捕头搬来八仙桌，王婶端来刚熬的酸梅汤，连总板着脸的陈九都拎了串葡萄。林昭坐在中间，看着巧儿追着小乞儿满院子跑，小乞儿举着木刀喊："我是镇魔司小捕快！"

"昭儿，"清微子端着茶盏坐过来，"今日这槐树的事，倒让我想起三百年前的旧话。"

林昭放下汤碗："什么旧话？"

"我师祖说过，"清微子望着树影的方向，"真正的妖物，从来不在深山老林；真正的高人，也不在斩妖簿上。是那些愿意为邻里守夜的人，是那些相信'人间值得'的眼睛，才是最厉害的'斩妖刀'。"

林昭笑了。他想起归墟录里的记载，想起舅公骸骨前的纸条，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原来所有的斩妖、封印、救赎，最终都要回到"人心"二字。

"阿福，"他喊住正往酒坛里装桂花的小捕快，"去把王婶家的糖糕摊搬过来。"

"好嘞！"

傍晚时分，镇魔司的院子里支起了糖画摊。王婶的糖锅腾着热气，小乞儿举着木刀帮着搅糖稀，巧儿在旁边画着娃娃，阿福追着要偷糖吃的小猫满院子跑。林昭站在檐下，望着满院的灯火和人影，突然觉得，这比斩什么妖都痛快。

"林首座！"张捕头举着碗酸梅汤凑过来，"你看这树影，像不像树精在招手？"

林昭抬头。晚风拂过老槐树，树冠上的枝叶沙沙作响，竟真的像在挥手。月光透过叶缝洒下来，在地上织出斑驳的影子——是穿红肚兜的小娃，正踮脚够树上的槐花。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云端，那道曾癫狂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带着释然的笑意："原来......这才是归墟的答案......"

林昭转头望去，云端已空。

他握紧斩世刀，带着众人走向巷口的灯火。

这一次，镇魔司的刀，不仅要斩妖，更要守——

守这人间的烟火，守这世道的初心，守每一个像李阿婆、像巧儿、像小乞儿这样的人，能笑着活在这烟火里。

而故事，才刚刚翻开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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