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檐下灯语

寒露的风裹着桂香钻进镇魔司的窗棂时，林昭正蹲在廊下给小糖人儿修木刀。木刀的刀柄缠着红绳，是王婶家小闺女硬塞的，说"这样刀就不会生锈啦"。檐角新挂的星灯被风掀起一角，暖黄的光漏下来，在他膝头的木刀上投下细碎的影——那是小乞儿用树枝画的歪扭太阳，说是"给林大哥的刀加把劲"。

"林首座！"阿福举着个竹筛子跑进来，发梢沾着夜露，"南巷刘婶家的墙根闹'影子戏'！说是夜里墙会自己动，还会说人话！"

林昭放下木刀，指尖触到袖中双生玉牌的温度。归墟封印后，镇魔司的案牍少了大半，倒是这类"怪事"多了起来——先是李记绣坊的绣绷半夜自己动，接着赵屠户的杀猪刀在案板上刻纹路，现在连墙根都"闹影子"了。

"走。"他扯下腰间的斩世刀，刀身在暮色里泛着暖金，"张叔，带两个会看光影的捕快；陈九，带上你那套静心符；阿福，把王婶蒸的桂花糖糕带上——刘婶最爱吃甜的。"

南巷的青石板路被秋露打湿。刘婶搬着马扎坐在墙根，手里攥着串艾草，周围的村民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墙根摆着三碗清水，水面浮着几片梧桐叶，正打着旋儿。

"婶子，"林昭蹲下来，"您说的'影子戏'是啥样的？"

刘婶哆哆嗦嗦地指了指斑驳的砖墙："像......像穿青衫的小老头，戴顶圆帽子。昨儿后半夜，我起夜听见墙里有动静，趴窗一看，影子在墙上翻跟头，还喊我'小秀'——我小名儿早忘了，还是我娘活着时叫的......"

"那是猫。"人群里挤进来个戴斗笠的老汉，是西头卖豆腐的周伯，"我家后院的墙根也这样，我孙女儿说，是野猫叼着蝴蝶灯，在墙上照影子玩呢。"

林昭转头对阿福使了个眼色。阿福立刻蹲下来，用树枝拨了拨墙根的杂草。潮湿的土块里，竟露出半截红绸——是小孩的肚兜，边角绣着朵小桂花。

"婶子，"林昭笑着说，"这不是妖，是野猫在和影子玩捉迷藏呢。"

刘婶的艾草"啪嗒"掉在地上。周伯凑过来解释："这面墙是老城墙根，我小时候就听我爹说，夜里能听见墙里有人哼曲儿——后来才知道，是蝙蝠叼着萤火虫，在砖缝里飞呢！"

人群里突然响起起哄声。卖花担子的王婶举着茉莉花凑过来："我就说嘛，咱们镇的墙哪有什么妖！上个月我家院墙还爬满了牵牛花，现在开得比屋檐还高！"

林昭抬头望向墙面。砖缝里渗出几缕幽蓝的光，正随着风摇晃——是萤火虫的幼虫，顺着砖缝里的青苔往上爬。他突然想起归墟封印那日，饕餮消散时看见的画面——无数星光从归墟涌出，融入人间的砖缝、瓦当、篱笆笆。

"系统！"他在识海轻声问，"检测到什么异常吗？"

【检测到地脉能量稳定（归墟封印彻底稳固）】

【提示：人间烟火值+250（村民对"怪事"的误解消除，信任值提升）】

"走。"他对众人说，"去刘婶家喝红豆粥。"

"这就走了？"张捕头挠了挠头，"我还没瞧仔细呢。"

"瞧啥？"陈九晃了晃手里的符纸，"要我说，这墙要是真有灵，早该给咱们镇魔司的刀磕个头了。"

众人哄笑起来。阿福举着糖糕挤到刘婶身边："婶子，这是我新学的糖画，给您留的！"糖画是串小葫芦，糖稀在暮色里闪着金光，正和墙根的萤火虫遥相呼应。

刘婶摸着糖画，眼眶泛红："你们这些娃娃，比亲孙子还贴心......"

日头渐沉时，镇魔司的演武场热闹起来。张捕头搬来八仙桌，王婶端来刚熬的红豆粥，连总板着脸的陈九都拎了串葡萄。林昭坐在中间，看着巧儿追着小乞儿满院子跑，小乞儿举着木刀喊："我是镇魔司小捕快！"

"昭儿，"清微子端着茶盏坐过来，"今日这影子的事，倒让我想起三百年前的旧话。"

林昭放下粥碗："什么旧话？"

"我师祖说过，"清微子望着墙根的方向，"真正的妖物，从来不在深山老林；真正的高人，也不在斩妖簿上。是那些愿意为邻里守夜的人，是那些相信'人间值得'的眼睛，才是最厉害的'斩妖刀'。"

林昭笑了。他想起归墟录里的记载，想起舅公骸骨前的纸条，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原来所有的斩妖、封印、救赎，最终都要回到"人心"二字。

"阿福，"他喊住正往酒坛里装桂花的小捕快，"去把李巧姐扎的星灯模板借来。"

"好嘞！"

月上柳梢时，镇魔司的檐角也挂起了星灯。林昭站在廊下，望着满院的灯火和人影，突然觉得，这比斩什么妖都痛快。风掀起星灯的棉纸，暖黄的光在地上织出斑驳的影子——是穿青衫的小老头，戴顶圆帽子，正踮脚够墙根的萤火虫；是扎着羊角辫的巧儿，举着糖画追着小乞儿跑；是刘婶举着竹竿，给每盏灯拨正角度。

"林首座！"张捕头举着碗红豆粥凑过来，"你看这影子，像不像星星落进了人间？"

林昭抬头。晚风拂过檐角，星灯轻轻摇晃，竟真的像星星在眨眼。月光透过叶缝洒下来，在地上织出细碎的光——是穿青衫的小老头，戴顶圆帽子，正踮脚够墙根的萤火虫；是扎着羊角辫的巧儿，举着糖画追着小乞儿跑；是刘婶举着竹竿，给每盏灯拨正角度。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云端，那道曾癫狂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带着释然的笑意："原来......这才是归墟的答案......"

林昭转头望去，云端已空。

他握紧斩世刀，带着众人走向巷口的灯火。

这一次，镇魔司的刀，不仅要斩妖，更要守——

守这人间的烟火，守这世道的初心，守每一个像刘婶、像巧儿、像小乞儿这样的人，能笑着活在这烟火里。

而故事，才刚刚翻开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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