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

霓虹灯牌在暮色里次第亮起时，张大侠还举着手机刷搞笑视频，夸张的笑声混着游戏音效在宿舍回荡。仝睿柃将冰美式推到他手边，指关节叩了叩桌面："赶紧眯两小时，一天没休息了，酒吧夜班可不是闹着玩的。"

"知道啦仝哥！"少年头也不抬地应着，修长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小轩趴在一旁画漫画，抬头看了眼这个新室友，悄悄用蜡笔在纸上画了只顶着黑眼圈的熊猫。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彩色灯光在张大侠脸上扫过明暗交错的光影。他机械地往酒杯里倒酒，睫毛几乎要粘在一起，摇晃的酒瓶在杯沿磕出清脆声响。吧台尽头的店长第三次冲过来时，他正对着空酒杯发呆，冰块融化的水珠顺着杯壁蜿蜒而下。

"不想干就滚蛋！"怒斥声被重低音炮震得支离破碎。仝睿柃快步上前接过摇摇欲坠的酒瓶，瞥见张大侠通红的眼眶——不知是困的，还是被骂的。

凌晨四点的街道寂静得瘆人，张大侠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撞开宿舍门，连衣服都没脱就栽倒在床上。仝睿柃把牛奶放在床头柜上，看少年的脸陷进枕头里，露出半截还戴着工作牌的脖颈："叫你补觉不听，这下知道厉害了？"

"仝哥..."闷声从枕头底下钻出来，带着哭腔的委屈让小轩都从被窝里探出了脑袋，"我真的老实了，明天手机锁柜子里..."灯光爬上少年汗湿的后颈，他无意识地抓着仝睿柃的衣角，很快就响起了沉沉的鼾声。

仝睿柃轻手轻脚拧灭床头灯，黑暗中只有小轩均匀的呼吸声。小轩蜷成小小的一团，枕边还压着张大侠借他的备用手机，屏幕残留的微光在孩子睫毛上投下细碎阴影。他刚拉过被子，手机在枕边震动起来，权琰的名字在黑暗里亮起刺目的光。

“那个，萧知逸爸妈他们那边一直在找你，你小心点，当然他们不会来我酒吧找，但是你出去走走的时候注意些。”消息末尾的句号生硬得像权琰本人。

仝睿柃盯着屏幕，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手机边缘的裂纹，窗外的月光透过防盗网在床单上投下交错的影子。

他指尖飞快敲击屏幕：“谢谢提醒，但是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们不是一起的吗？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发送键按下的瞬间，隔壁床传来张大侠的呓语，混着楼下夜市收摊的推车轱辘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手机屏幕迟迟没有亮起，仝睿柃把手机倒扣在枕下，却怎么也赶不走心底泛起的疑惑。

权琰盯着手机键盘，喉结滚动了两下，指腹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未落。办公桌上未签完的合同被空调风吹得沙沙作响。他烦躁地扯松领带，突然抓起威士忌酒杯猛灌一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烧不掉心底莫名的焦躁。

“别多想，我帮你是因为我不想我的钱不翼而飞了，要是被抓了，那我不亏了？还有，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发送键按下的瞬间。

他把手机重重甩在皮质办公桌上。手不断摸索着海棠花吊坠，玻璃酒瓶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倒映在酒液里的脸，竟比平时多了几分不自然的红晕。

仝睿柃看着手机屏幕亮起的消息，无奈地轻笑。小轩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往他怀里蹭了蹭，温热的呼吸拂过手腕。

他轻拍小轩后背，在屏幕上快速回复：“权总还真是爱财如命，放心吧，我会加倍小心的”。

发送完毕，他将手机调成静音，任由夜色漫过房间，却没发现锁屏界面上权琰的头像，被他不小心设成了特别关注。

就这样，顺利的过了两个月，这两个月，权琰总是以什么时候还钱为理由，出现在仝睿柃面前，刚开始仝睿柃还挺防备他的，不过时间长了，仝睿柃发现他也不像表面那样冷漠，爱找人麻烦的人，也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两人还会时不时开些玩笑。

而张大侠在这几个月里也还是坚信自己的大侠梦，他还真做了好多行侠仗义，见义勇为的事情，让仝睿柃特别佩服，原来不只是说说而已啊，而张大侠也成了他在这个城市里不可多得的好友。

天气开始转凉，天空落下透明雪花，没多久就覆盖整个地面。

张大侠踢着路边的石子，运动鞋底与柏油路摩擦出沙沙声响。他忽然转身，露出两颗标志性的虎牙："仝哥！我昨天和我妈视频，他主动道歉了，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她服软，我也心软了，也道歉了。"少年的声音突然发闷，伸手抹了把脸，"我明天就要回家了，我舍不得你。"

仝睿柃脚步微顿，这两个月里，这人帮老太太抢过偷钱包的贼，暴雨天背老人过马路，甚至为救被困猫咪爬上六层阳台——那些曾以为是玩笑的豪言壮语，都被他用行动写成了现实。

"那你不留在这闯荡了？大侠不做了？"仝睿柃踢开脚边的易拉罐，金属撞击声在寂静街道上回荡。

他深知，有相遇，就有别离，这是迟早的事，就算再不愿分开，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只能迫使自己接受。

人，本来就是一个人生，一个人死，没什么大不了的。

张大侠道："大侠本就遨游四海，"他转身倒退着走，"但大侠也会累的，我要先回家教我爸练太极，再带老妈去爬华山！说不定哪天，你们还能在新闻上看见'张大侠'行侠仗义的事迹！"

晚风掀起少年泛白的T恤衣角，仝睿柃望着那张熟悉的笑脸，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原来所谓江湖，从来不是遥不可及的远方，而是带着赤子之心，把善意种在走过的每一寸土地。

他伸手重重拍了拍张大侠的肩膀，在对方"痛痛痛"的哀嚎中，轻声说："等你成了真正的大侠，可别忘了给哥哥寄喜糖。"

巷口忽明忽暗的路灯下，10个黑影如鬼魅般逼近。仝睿柃感觉后背渗出冷汗，月光映着为首瘦子脸上狰狞的刀疤，正是两个月前在酒吧闹事的那伙人。

对方甩出张皱巴巴的照片，指尖重重戳在他脸上："终于是等到你出来了小子，我可是看到你的脸才决定接这单的，要不是你，我们大哥就不会死！"

张大侠突然跨步挡在仝睿柃身前，外套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将仝睿柃往身后推了推，另一只手摸出兜里的手机："我数三个数，不滚就等着蹲局子！"话音未落，瘦子突然甩出匕首，寒光擦着张大侠耳际划过，在墙面上迸出火星。

"不知死活的东西！"瘦子狞笑一声，身后几人立刻呈扇形包抄上来。金属棍棒敲击地面的声响，混着窸窸窣的脚步声，在狭窄巷道里织成死亡的网。

仝睿柃背脊瞬间绷紧，冷汗顺着脊椎滑进后颈，攥着铁栏杆的指节因用力过度泛出青白。“是谁派你们来的？”。

瘦子把玩着匕首，刀刃折射的冷光在他脸上明灭不定，"告诉你也无妨，反正死人是说不了话的，A市徐家，要我挖你一双眼睛，然后我们再把你抛尸。"

徐家二字像淬毒的冰锥刺入耳膜，他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脚跟重重磕在墙角。权琰曾说过的豪门秘辛在脑海炸开——权徐两家表面亲如手足，私下却如困兽对峙，獠牙藏在笑意里，只等对方露出破绽，再上去咬上一口肉。

"原来都是假的..."他喉咙发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舌尖蔓延。

结婚那日徐家长辈慈眉善目的叮嘱、萧知逸的温柔体贴，此刻都化作毒蛇盘踞在心头。当他逃离那座金丝牢笼，那些伪装的温情瞬间变成致命杀招，"难怪他会放任我逃走，原来早就准备好了要我的命”。

雪粒子撞在钢管上迸出冰碴，瘦子狞笑着挥手下令。

看着近在迟尺的人群，张大侠推开仝睿柃大喊道"仝哥！快跑！"张大侠后背重重撞在垃圾箱上，震得金属箱体发出闷响，他足尖点地借力跃起，靴底狠狠踹在最前排混混的面门，骨裂声混着咒骂炸开在风雪里。

刀锋擦着他耳际划过，削落几缕黑发。他反手夺过混混手中的匕首，寒光连闪间，三道血痕在对方脸上绽开。

仝睿柃握着报警电话的手在发抖，屏幕蓝光映着满地狼藉。当他看见张大侠被三根钢管同时砸中膝盖，整个人重重跪在雪地上时，胸腔里突然炸开一团滚烫的火。他抄起脚边冻得发麻的钢管"我跟你们拼了！"

钢管带着风声横扫，最先冲来的混混被敲中太阳穴，惨叫着栽倒。仝睿柃感觉肋骨传来碎裂般的剧痛，却借着这股冲击力将钢管狠狠捅进右侧混混的腹部。温热的血溅在脸上，他抹了把眼睛，踉跄着继续挥打。

张大侠在混战中艰难抬头，瞳孔猛地收缩——仝睿柃被人用胳膊锁住喉咙，匕首正缓缓抵住他的颈动脉。

喉间腥甜翻涌，他却狞笑一声，抓着插进自己左肩的钢管猛然拔出来，血水喷溅间，他像头濒死的狼般扑向那两人。

匕首穿透张大侠心脏的瞬间，仝睿柃听到了冰棱断裂般的声响。温热的血顺着刀锋滴落，在他手背凝成血珠。张大侠染血的手指死死扣住凶手手腕，喉间发出破碎的嘶吼："跑......"话音未落，第二刀已经狠狠没入他后背。

"张大侠！"仝睿柃的哭喊撕裂夜空。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浑身的疼痛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疯魔般的杀意。

他抄起张大侠手中滑落的匕首，迎着刀锋冲上去，任尖锐的金属扎进身体，也要将匕首狠狠插进对方咽喉。雪地上绽开朵朵血花，与纷飞的白雪交织成壮烈的祭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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