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的梧桐街还没有这么多梧桐树。
陈素芬记得很清楚,那年她十七岁,扎着两条乌黑油亮的麻花辫,穿着浆洗得发硬的蓝布衣裳,每天清晨挎着竹篮去街口的井台打水。
那时的梧桐街17号就已经是这条街上最阴森的房子了。三层砖木结构,尖顶阁楼,黑色的门框和窗棂,像一张绷着的脸。苏家祖孙三代住在里面——苏老太太,她的儿子苏明德,以及刚过门不久的儿媳李玉兰。
陈素芬与李玉兰年龄相仿,是街坊中少有的愿意与她说话的。其他人都说苏家女人"不干净",说她们的眼睛能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但陈素芬不怕,她总觉得那些传言不过是无聊的长舌妇编造的闲话。
直到那个夏夜。
那天特别闷热,蝉鸣撕扯着空气。陈素芬半夜被热醒,起身去院子里打水擦身。月光惨白,照得井台像覆了一层霜。她正绞着毛巾,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响从梧桐街17号方向传来。
嗒。嗒。嗒。
像是弹珠落地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接着是一声尖叫——尖锐、短促,然后戛然而止。
陈素芬僵在原地,毛巾掉进水盆。那声音分明是李玉兰的。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轻手轻脚地溜出院子,向17号摸去。
苏家的大门虚掩着。这不寻常。陈素芬推开门缝,一股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与外面的闷热形成鲜明对比。门厅里一片漆黑,只有二楼某处透出微弱的灯光。
她蹑手蹑脚地上了楼,木质楼梯在她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二楼走廊尽头,李玉兰的卧室门半开着,灯光就是从那里透出来的。
陈素芬屏住呼吸,凑近门缝。
眼前的景象让她血液凝固——
李玉兰背对着门,站在穿衣镜前。但镜子里映出的不是她的倒影,而是一个面目模糊的黑影。更可怕的是,李玉兰的左臂正以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着,缓缓伸向镜面,而镜中的黑影也伸出一只模糊的手,两只手在镜面中央相碰,激起一圈圈诡异的涟漪。
"明天...明天就准备好了..."李玉兰的声音响起,但语调完全不像她平时温柔的嗓音,而是一种嘶哑的、像是被砂纸磨过的声音。
镜中的黑影似乎在点头。然后李玉兰——或者说占据李玉兰身体的东西——突然转头,直直地"看"向门缝后的陈素芬。
那是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睛,整个眼眶里充斥着浓稠的黑暗。
陈素芬差点惊叫出声,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她后退几步,转身就跑,却在楼梯口撞上了一个人——
苏老太太。
年近六旬的苏老太太穿着一身黑色绸衫,灰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她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明亮,像是能看透人心。
"陈家的丫头,"老太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看到了什么?"
陈素芬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苏老太太叹了口气,枯瘦的手指抓住她的手腕。"跟我来。"
她被带到一楼的小书房。苏老太太点亮一盏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陈素芬看到墙上挂满了奇怪的符号和图案,还有一些泛黄的老照片,照片里的人都有着相似的面容——都是女性,眼神空洞。
"你本不该看到的,"苏老太太说,"但既然看到了,就必须知道真相。"她顿了顿,"我们苏家的女人...生来就是容器。"
"容...容器?"陈素芬声音颤抖。
"装那些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东西的容器。"苏老太太的眼神变得遥远,"从我曾祖母那辈就开始了。每隔一代,就要有一个苏家女人自愿成为'门',让那些东西通过,暂时栖身在镜中世界。否则..."
"否则怎样?"
"否则它们会直接进入活人的世界。"苏老太太的声音更低了,"我母亲是上一任'门'。现在轮到玉兰了。"
陈素芬想起刚才看到的恐怖景象,胃里一阵翻腾。"那个...那个黑影是什么?"
"没有名字。或者说,名字已经遗失了。"苏老太太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木盒,"它们来自镜子另一边的世界,渴望血肉,渴望形体。我们苏家女人的血...能暂时安抚它们。"
木盒里是一把小小的银刀和几个小瓷瓶。苏老太太打开其中一个,里面是暗红色的、已经凝固的血液。
"明天是满月,"苏老太太说,"玉兰要完成仪式。你今晚看到的是...准备过程。"
陈素芬突然明白了什么,一阵恶寒掠过全身。"它...它在慢慢占据玉兰姐的身体?"
苏老太太默认了。"明天之后,它会暂时满足,沉睡在镜中。玉兰会...恢复大部分正常。"她苦笑一下,"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逃?"陈素芬忍不住问。
"逃?"苏老太太摇摇头,"血脉的诅咒是无法逃脱的。我试过,我母亲试过,每一代都有人试过。但最终..."她没有说完。
那晚之后,陈素芬病了一个月。高烧不退,噩梦连连,总是梦见镜中的黑影伸出手来抓她。等她康复后,李玉兰已经"恢复"了,表面上与常人无异,只是眼神偶尔会变得异常空洞,而且再也不能照镜子——任何镜面都会让她歇斯底里。
1954年春天,李玉兰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苏秀娟——苏晚的奶奶。
生产后的李玉兰迅速衰弱,不到一年就去世了。临终前,她紧紧抓住陈素芬的手(那时陈素芬已经是苏家的常客,也是少数知晓秘密的外人),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
"小心镜子...它们撒谎...它们会假装是你的一部分..."
这是李玉兰留下的最后遗言。
陈素芬成了苏秀娟的"姑姑",虽然不是血亲,但承担了部分照顾职责。她也成了苏家秘密的守护者之一。苏老太太在临终前教给她一些"防护方法"——那些画符、草药和血咒,都是暂时阻挡镜中实体的手段。
"为什么选我?"陈素芬曾问。
苏老太太的回答让她毛骨悚然:"因为你在那个晚上被标记了。它们记得你。"
时间流逝,苏秀娟长大成人,嫁给了外乡来的一个教师。陈素芬本以为这样能打破诅咒——毕竟苏秀娟离开了梧桐街17号。但三年后,苏秀娟带着襁褓中的女儿(也就是苏晚的母亲)回来了,丈夫不知所踪。
"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苏秀娟只说了这一句,就再也不提那个男人。
陈素芬知道,诅咒还在继续。
1987年,梧桐街17号迎来了第一个外姓租客——林小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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