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正文内容]

旋转木马的音乐突然卡顿了一下，像是老旧唱片机卡了针。上官沁盯着林小满抵在喉咙上的镜片，边缘反射的寒光刺得她眼睛生疼。机械孩子们围得更近了，他们身上的发条发出规律的咔嗒声，合成一曲诡异的节拍。

"十年前我没选择放手。"上官沁的声音比她想象中要稳，右半边金属化的脸颊传来齿轮转动的摩擦感，"那天火场的安全通道被床堵住了，我回去找你的时候，你已经不在衣柜里了。"

林小满握着镜片的手明显抖了一下。机械义眼闪烁着不稳定的红光，像是接触不良的灯泡。"说谎！"她尖叫着，镜片在喉咙上压出一道白痕，"我眼睁睁看着你跑了！你的影子在火光里拉得那么长，根本没有回头！"

黄铜怀表在空中缓缓旋转，表盖内侧的血字开始扭曲变形。上官沁突然注意到怀表背面刻着的细小纹路——那不是装饰，是孤儿院的消防通道图，每个叉路口都标着红色圆点。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枚怀表总让她感到熟悉，这是当年院长送给她的十岁生日礼物，后来在火灾中遗失了。

"我在档案室找到了这个。"上官沁抬起完全金属化的左手，掌心不知何时多了张焦黑的纸片。那是份残缺的消防检查记录，日期正是十年前火灾当天，检查人签名处是院长的名字，旁边用红笔标注着："东侧安全通道堆放杂物，已通知清理"。

林小满的瞳孔骤缩。机械孩子们身上的红光突然变得暗淡，有几个甚至开始抽搐，金属关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上官沁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回笼，那些被剥离的记忆碎片重新拼凑起来——她确实跑回去了，在档案室找到这份记录时房梁塌了，等她醒来已经在医院，右手腕上多了道永远无法消失的疤痕。

"不可能..."林小满后退一步，镜片从手中滑落，在旋转木马上摔成更多碎片。每个碎片里都映出不同的画面：院长深夜在办公室烧毁文件，红皇后偷偷更换实验室的药剂，假上官沁跪在地上缝合自己裂开的皮肤...最让人心颤的是其中一块碎片，里面是七岁的林小满躲在衣柜里，透过缝隙看着院长把昏迷的上官沁抱出火场。

"院长说你会被'净化'程序带走。"林小满的机械义眼开始流泪，流出的不是黑水而是机油，"她说只有成为疯帽子，才能保护我们两个不被分开。"她突然抓住自己的头发，发出痛苦的嘶吼，"那些牙齿！那些牙齿是院长提前拔下来的！她说这样我们就能永远记住彼此！"

上官沁这才看清，手链上最小的那颗牙齿上刻着的数字是"7"，那是林小满的年龄。而最大的那颗刻着"10"，是她自己的。

怀表突然停止旋转，表盖"啪"地一声合上。所有机械孩子同时静止，然后开始分解，变成无数金色光点融入空气中。旋转木马的音乐恢复正常，却不再是欢快的童谣，而是院长教她们唱的安眠曲。

"原来疯帽子的故事里，从没有爱丽丝。"上官沁走向林小满，金属左手轻轻触碰她戴着牙齿手链的手腕。冰凉的触感让两人同时一颤，手链上的牙齿开始发烫，在她们的皮肤间烙下淡金色的印记。

林小满突然笑了，眼泪混着机油流进嘴角："日记里有句话是真的，我把眼睛给了红皇后。不是为了监视，是为了让她记住我的样子。"她的机械义眼突然脱落，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空洞，"你看，没有机械零件，我早就瞎了十年了。"

上官沁接住那颗滚落的机械眼球，冰凉的玻璃表面映出自己半人半机械的脸。怀表不知何时回到她右手，表盖自动打开，血色玫瑰已经完全绽放，根茎上缠绕着两条金色锁链，一条连接着她的心脏，一条延伸向林小满的胸口。

远处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镜面亭的碎片开始重组，形成一道巨大的镜子门。门后隐约能看到游乐园出口的旋转门，门外是灰蒙蒙的现实世界。但透过镜面，上官沁看到了另一个画面——现实世界的医院病房里，两个浑身缠满绷带的女孩躺在病床上，仪器发出单调的滴滴声。

"故事该结束了。"林小满握住连接两人的金色锁链，用力一拉。上官沁猝不及防地撞进她怀里，两人的体温透过破碎的衣服传递，金属与血肉的触感诡异又和谐。手链上的牙齿开始脱落，化作金色光粉融入锁链。

"如果这是梦..."上官沁的声音闷在林小满的病号服里，闻到消毒水和草莓冰淇淋混合的熟悉味道，"我们会在现实世界醒来吗？"

林小满没有回答，只是收紧了手臂。机械孩子们分解的光点在她们周围形成金色漩涡，怀表的指针开始倒转，发出齿轮咬合的咔嗒声。旋转木马、镜面亭、摩天轮...整个游乐园都在崩塌，化作黑色墨水被怀表吸收。

"抓紧我。"林小满在她耳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久违的温柔，"这次换我带你走。"

金色锁链突然绷紧，将两人猛地拽向镜子门。穿越镜面的瞬间，上官沁感到浑身的金属部件都在融化，右眼恢复了正常的视力。她回头望去，最后看到的是林小满微笑着松开手，手链上最后一颗刻着"7"的牙齿落在她掌心。

当！怀表的表盖合上了。

上官沁猛地睁开眼，刺眼的白光让她瞬间眯起眼睛。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消毒水味，耳边是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她动了动手指，触到柔软的床单和...另一只温热的手。

"你醒了？"旁边传来沙哑的女声。

上官沁转过头，看到林小满躺在相邻的病床上，左眼戴着白色眼罩，脸上还留着未脱落的绷带，但嘴角的笑容真实得不能再真实。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那里各有一个金色的玫瑰印记，像胎记一样永不褪色。

床头柜上放着个黄铜怀表，表面的金线玫瑰安静地沉睡在阳光下。没有血色，没有齿轮，只是一枚普通的旧怀表。

"医生说我们昏迷了十年。"林小满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火灾后遗症，加上创伤后应激障碍。那些...童话世界的事，大概是我们共用的梦境吧。"

上官沁拿起怀表，入手冰凉。她打开表盖，里面是正常的表盘，指针指向下午三点十七分。没有血色玫瑰，没有齿轮迷宫，只有一张夹在表盘里的旧照片——十岁的她和七岁的林小满坐在孤儿院的秋千上，笑得没心没肺。

"我饿了。"上官沁突然说。

林小满噗嗤一声笑出来，牵动伤口疼得龇牙："想吃什么？我让护工去买。"

"草莓冰淇淋。"上官沁看着她，认真地说，"加双倍草莓酱的那种。"

"你还记得。"林小满的眼睛亮了起来，随即又黯淡下去，"可是医生说我们刚醒，不能吃太甜的。"

上官沁沉默片刻，把怀表放回床头柜。阳光正好照在照片上，两个女孩的影子在墙上交叠，像极了日记最后那幅牵手的画。她突然想起在地铁隧道里假上官沁说的话——每个容器里都住着一个故事角色，等待被唤醒。

也许她们确实是容器，装着十年漫长的梦境。也许疯帽子从来不是反派，只是想把两个害怕分离的女孩永远留在童话里。

"等出院了再吃。"上官沁重新握住林小满的手，感受着掌心真实的温度和脉搏，"到时候我们去游乐园，坐旋转木马，吃草莓冰淇淋，把这十年没做的事都补回来。"

林小满用力点头，眼泪从眼罩边缘渗出来，滴在洁白的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印记。窗外传来孩子们的笑声，阳光正好，微风不燥，远处隐约有熟悉的钢琴声响起，像是有人在弹奏那首孤儿院的安眠曲。

上官沁低头看着两人手上相同的玫瑰印记，突然觉得，有些故事不需要结局，因为她们会在现实里，继续写下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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