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穗坐在马车上,看向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喧嚣欢闹的市集……即使是这么多天来头一回出门,她想着昨晚的对话,还是有些走神。由于以往的经验,她不相信谢危的任何一次示好的言辞,他到底又想做什么?
不得不说,同样的场景,再来个十回八回,姜雪穗还是猜不出谢危一举一动代表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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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三天前,姜雪穗接管了谢府的管家权后,就把谢府前前后后都熟悉了一遍。在此期间,她无数次想出门一趟,但都忍了下来。
这里才是她往后生活的地方,她必须尽快熟悉,谁也不知道谢危的心血来潮会维持多久。
于是,姜雪穗自从醒了之后,给姜家跟皇宫寄了一封报平安的信件,说明她身体已经康健,就再也没过问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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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今日,碧云告诉姜雪穗,姜夫人从忘尘寺庙回来了,她那颗为母亲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姜雪穗不知道母亲为何会去江堰,她爹爹只告诉她,母亲回姜家族地有要事跟那边的叔伯商量,顺便在那里祈福,半年内不要去书信来往,免得打扰了母亲。
姜雪穗跟姜雪宁原本想隔天一早去为孟棠送行,可天不亮她就走了,二人只好作罢。
现如今,孟棠在前些时日回姜家,姜雪宁有孕在身不便出宫,姜雪穗也因被谢危禁足,错过了回门看望母亲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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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姜雪穗想着自己那日的所作所为,疲惫地闭上双眼。
若因为那件事,她母亲有什么差错,她难辞其咎。毕竟,拿姜家威胁她,谢危也不是第一次干了。平心而论,他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可眼下她就有弱点,不用才是傻子。
——但是,只要我能找到筹码。
姜雪穗没有再纠结之前发生的事,她唯一敢肯定的是,谢危绝对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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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雪穗想起那日的争吵,历历在目,思绪万千。
姜家书房内
“碧云,我真的错了吗?”
经历刚刚的争吵,她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有些虚无缥缈,神色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出神地望着桌前的一封封信件,那些都是她爹爹秘密搜集出来的。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足以让谢危成为贵族皇权的眼中钉肉中刺,在朝堂不说寸步难行,但也会孤立无援。
他本身就是孤军奋战,但是,明面上他还需要盟友跟棋子。
人心难测。
到那时,还有人站在他这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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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信如何来的,姜雪穗不敢深想。
“爹爹,我不同意。这些信件你从何而来,可有想过?莫要让他人把我们姜家,当成一个随意踩踏的跳板。”
姜伯游知道这个东西是个烫手山芋,也多少猜测到背后之人的险恶用心。
“穗儿,你说的我懂。但这也是机会,一旦把握住,姜家可一步登天。”
他的神色愈加严谨,想来也是知道其中的艰难险阻跟阴谋诡计。
“爹爹,背后之人就是想要借我们的手,破坏皇帝跟帝师,以及诸侯的三足鼎立之势。届时他们就是看鹬蚌相争,坐收渔人之利。”
姜雪穗虽然着急,但是也言辞恳切地想要劝住姜伯游的冒险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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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白,此局唯一的解法,就是让姜伯游置身事外,才可保姜家跟父亲无虞。
“这是阳谋,可他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利用了爹爹你为家族跟雪宁着想的心。可现下皇帝赐婚于谢危跟我,何尝不是在给二人合作的机会?何尝不是破局之解?”
姜雪穗虽然言之有理,但从小到大所学所论的王权至上思想,让姜伯游把心偏向皇帝。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女儿已经嫁给皇帝,稳坐皇后之位,并且有了孩子,他想把这些东西交给沈玠,以换取大女儿的婚约,让她不嫁给谢危。
“妇人之仁!你只看见好处,可有想过此事对你而言,对姜家而言,会有多危险?雪宁在宫中也不知安全与否,这纸婚约会给她和你惹多大麻烦,你懂吗?”
姜雪穗怎么会不知道,但是沈玠护得住姜雪宁,姜家也不会短时间内发生什么变故。坏处她也想过,但再坏,也不会比此刻姜伯游自走绝路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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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懂,但是父亲,这些坏处都有转圜余地。一旦您上交沈玠,他若是知道刀锋太利,反伤己身,便会鱼死网破,届时太后必定知晓,朝堂必定动荡。枪打出头鸟,姜家就是第一个遭难的!”
她察觉到姜伯游的愤怒,刻意用上敬语,但言语间毫不退让
“父亲,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姜雪穗想以谢危的才能来规劝父亲,哪成想这更刺激了姜伯游的心。
一朝帝师,权倾朝野,成何体统!
姜伯游思考至此,脸色有些难看,他沉下声有些疾言厉色
“穗儿,为父不是跟你商量。富贵险中求,这个道理我相信你能懂。还有,万事不要只考虑片面,姜家跟你妹妹的荣辱跟安危,希望你也要懂得。”
沈玠稳坐皇位,自己的二女儿一旦生下嫡子,姜家背靠皇族,子嗣亦有皇族血脉,可保世家百年不倒,这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还有,自己的大女儿若是嫁给谢危,她的安全是姜伯游首要顾虑担忧的。再者,雪宁已是皇后,雪穗若再做了帝师夫人,那姜家,将是朝堂之上的活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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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雪穗有些不可置信地听着父亲指责的话语,不由得悲从中来,脸色霎时有些震惊苍白,眸中亦含有泪珠。
“难道在父亲眼里,我就是那种不忠不孝之人?”
姜伯游此时,也后悔自己气急说出的伤人之语,但他又想到姜雪穗刚刚的言语,无不在反对他的决定。于是,他狠心转过头,挥袖背立,不再言语。
姜雪穗看着父亲的背影,知晓她劝不动,但这个决定,她一定得阻止。
扑通——
她直接跪在地上,看着惊讶转身望过来的姜伯游,磕了一个响头
“父亲,富贵险中求,也在险中丢。求时十之一,丢时十之九。侥幸的代价太大了,姜家承受不起,雪宁承受不起,您未出世的外孙也承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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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雪穗只字未提自己,可看向姜伯游的眼神,却带着不理解跟失望
“沈玠不仅是您的女婿,他首先是个皇帝。”
她难得语气平淡,一字一句道
“父亲,你只是个臣。”
皇帝与臣子,怎么可能因为几封信,就统一战线?皇帝与臣子,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女人,就相安无事?皇帝与臣子,怎么可能因为功劳,就心存感激?
皇帝与臣子,可以互相猜忌、互相利用、互相扶持、互相帮助,但这些,不会维持多久。即使能够维持良好的关系,也需要相同的利益跟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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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道理,姜雪穗懂得,可她不明白,养育教育她的父亲,怎么会不懂?
姜雪穗不知道,她是以两辈子的心态,以及知晓未来之势的能力,来看待这件事情的。正因为如此,她能够以更加冷静,更加特殊的眼光来看待问题的发生。
没人了解谢危,跟他交过手的,不会大肆宣扬自己的败绩,没跟他交过手的,会忌惮他,但也仅此而已。
正巧,姜雪穗就是那个知晓他通天本事,又没怎么跟他正面交手的。
她深知,谢危不会那么轻易倒下。
这些东西交给谁,对姜家而言,只要做了,都得不偿失。况且,这件事,谢危当真不知吗?
这步棋,太过拙劣。
但也确实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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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姜雪穗,你倒是反了天了!”
姜伯游懂了,他惊讶女儿的大逆不道,更对姜雪穗的自作聪明,感到前所未有的恼怒
“来人,把这个逆女给我拉回清风院。你给我回你的院子好好反省,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踏出院子半步!”
砰——
姜伯游指着姜雪穗怒气冲冲地朝仆人命令道,随即拂袖而去,余下被开门声吓住的侍从跟跪在地上的姜雪穗。
半响,姜雪穗才被侍女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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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谢危,我真的错了吗?”
姜雪穗罕见地露出茫然的神色,望着禁闭的窗门。她不在乎碧云能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在犹豫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终于,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眼底的忐忑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平静如水的神色。
我没错。
姜雪穗在心里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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