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三人相处的时间一瞬而逝,晌午,姜雪宁就被沈玠亲自接回去了。
大家才知道,原来皇后娘娘又一次没有经过皇帝的允许出宫,有意隐瞒下,现在才被皇帝知晓。
难怪……
姜雪穗看着金黄色的圣驾缓缓驶去,眼底浮现出担忧的神情。此刻,她回想着前世今生的一幕幕,尤其是那晚姜雪宁自戕的情景,恐惧跟迷茫的情绪涌上心底,当初答应姜雪宁做皇后的决定,终究是草率了。
“穗儿,你跟雪宁,都会好好的,放宽心吧。”
孟棠看着姜雪穗眼中的担忧,内心深处也带些急切,自己的孩子,枕边人都不是些简单人物,对于一个母亲来说,绝不是好事。可她面上不表,依旧安慰着大女儿,想让她安心些。
“女儿知晓,母亲放心。”
姜雪穗回过头,眼神定定地望着她身旁的人,回孟棠一个安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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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那是姜雪宁决定走的路,我干涉不了。
姜雪穗又一次对自己暗示道,后没再看门外,而是扶着母亲慢慢走回姜家。
姜雪宁此时不知为何,忽然掀开了窗幕,往后方望去,看着大门被缓缓关上,阳光下桩子碰撞出的灰尘,隔绝了彼此的视线,也模糊了两个人的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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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算不算是泥菩萨过江?不,更甚。
姜雪穗啊姜雪穗……你原先置身事外的想法呢?她知道,自己已经是入局执子,身不由己了。
正在跟母亲练习女红的姜雪穗,想到这,看着眼前的刺绣,摇头失笑,此时的苦涩似乎她自己都不懂。
自身难保,却妄想引渡他人。
那晚的场景,着实令她心惊胆战,一闭眼皆是姜雪宁满是血污的脸庞,她不能不管,此刻没办法解决看似罪魁祸首的谢危,就只能先解决太后跟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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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尾、提针、剪线,一气呵成。
姜雪穗看着自己绣的梅花,她轻抚着绣品,检查着自己的成果。
一旁的碧云觉得,她家夫人简直就是无所不能!她仿佛看见了花瓣凌风傲骨,迎寒独自开,为严冬增添了几分生机。
这是姜雪穗给姜雪宁的孩子绣的祈福袋,梅花分五瓣,象征五福,即快乐、幸福、长寿、顺利与和平。
除此之外,姜雪穗还有一个私心,她希望作为“花中君子”之一的梅花,能够不负君子之名。
不是她不喜欢女孩,只是,女子在这里受的限制,太大了。还有,舆论可以压死人,只要姜雪宁一天是皇后,她就必须有皇子。
生育如遭鬼门关,她希望姜雪宁这一次,早点站稳脚跟。
“碧云,把这个给绣房,让她们加工得精细些,明日我要拿去皇宫。”
剩下的姜雪穗倒是可以做完,但是时间紧急,她只做了最主要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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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雪穗把东西交给侍女后,起身走到母亲前,将她扶起往屋外走去
“阿娘,您这才刚回来,舟车劳顿的,为何方才要答应宫里那位的邀约?”
孟棠反手握住姜雪穗的手,屏退身后的侍从,边走边低声说
“你糊涂,太后邀请,作为臣妇哪有不去的规矩。你爹爹跟妹妹在前朝后宫,姜家的每一步可都让人盯着呢,他们生怕你不做错,我哪有让人抓把柄的道理。”
姜雪穗当然知道这些,但是孟棠如果不想去,她完全有办法合理地阻止。她还想说些什么,但又被孟棠阻止
“穗儿,别怪娘多说。你现在的身份可不比闺阁时默默无闻,一举一动都多的是人观察挑错处。我可听说了,那太后的最疼爱的吉安郡主就是因为失言之过,惹的她身后的候府一身腥,现在都被圣上晾在一边。所以,万事小心为妙,不会错的。”
孟棠一脸严肃地举例子,这件事闹的是真大。现在官坊民间的,还在讨论着,给贵妇圈里的人也起了敲打警示的作用,恐怕这段时日,谁也不敢乱说话了。
姜雪穗心里腹诽道,吉安郡主那是有意引导才会失言。况且,她跟谢危的婚事可没见那些满朝文武跟坊间有闭嘴的意思。她面上也不动声色地扯开话题,不想孟棠知道那件事她有参与。
“阿娘,我知道了。我看时间不早了,大人准备的车马应该快到了。您今日早些歇息,明日宫宴规矩繁琐,可别现在就累坏了身子。”
她隐约可见远处的身影像极了萧然,于是劝孟棠今日早点歇息,明日的宫宴才有精力应对各种所谓的规矩。
“好好好,阿娘知道明日的宴会不简单,会小心应对的,倒是你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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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棠还想说些什么,可眼前的人让她把话咽了下去,她认得这个人,刚刚是他把姜雪穗接下马车的。
“姜夫人安,天色不早,帝师大人让我来接夫人回去。并且大人还说,今日公务繁忙,多有得罪,改日得空,必会跟夫人登门拜访。”
萧然走到两个人的身前,抱拳弯腰,沉声道,他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谢危,足以见得对孟棠的尊重。
姜雪穗看着萧然,意识到不止明日,等一下她就有一场硬仗要打。
孟棠看向萧然,挥手让他起来,又回头跟姜雪穗嘱咐些小事,将刚刚的话头硬生生地咽下去,后依依不舍地看着她被马车接走,叹了一口气,她也不知大女儿嫁给当朝拥有实权的帝师,是对是错。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平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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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雪穗坐在马车上,吩咐侍女把孟棠接回去后,就闭眼休养生息了。
她明明在姜家一点都不觉得累,怎的要回谢府了,疲惫劲就席卷而来了呢……要不说帝师府就不是常人能待的地方。
碧云坐在旁边,看着姜雪穗撑着额头、皱眉疲惫的样子,担忧地看着她,忍住了想要上前给她按额头的冲动,她知道,现在的姜雪穗,只需要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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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到了。”
碧云感觉到马车停止,又看姜雪穗没有睁眼的迹象,轻声叫醒了她。
姜雪穗揉了揉睛明,抬了抬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就在这时,门被打开,碧云先一步下了马车,刚想抬手接人,被身后的人阻止了,她也只能默默地退到一边,心里默默地祈祷自家夫人清醒了。
姜雪穗缓了一会,半弯腰越过马车的门槛,塔上温凉的手,一抬眼,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现在,她清醒得不得了!
“大人回来了?”
她下来后,不着痕迹地放开了搭着的手,又开始装模作样地起官腔——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碧云被这一问噎的够呛,在场的人除了谢危,脸色也古怪了起来。
方才谢危才叫人去传话,现在就来问这个问题,多少不把人放眼里了。
偏偏主人公好似不知这句话的门道,很是自然地回答
“嗯,刚回不久,特地来接夫人用膳。”
姜雪穗看这种情况,自己再不给面子就有些不识好歹了,于是俩人并肩地走向府中。
面对谢危,姜雪穗当然不会乱说话,她刚刚的试探,多少证实了她心中的一些想法。
餐桌上,二人都没有再出声。倒不是刻意遵守那“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只是二人都习惯了,彼此也没什么好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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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过后,他们又来到了棋盘前,二人看着前些天未下完的残局,思考着。
“大人,明日的宫宴,你会去吗?”
姜雪穗先执一子,棋局由此开始。
“会,圣上也邀请我了。”
谢危一边回答,一边拿起棋奁中的棋,他此刻的棋风,完全跟他此时温润的回答相反。
步步紧逼,暗藏杀机。
“那明日的宴会,就不用我代谢府出席了。大人,我想跟母亲一起坐。”
姜雪穗也不是好惹的,自保只余还能反攻回去,这些年别的她没干,棋技倒是见长了不少。
“这不合规矩。”
谢危面无表情地拒绝,皱着眉看向姜雪穗的脸,仿佛责怪她的无理取闹一般。
随着时间的推移,姜雪穗那见长的棋技在谢危面前,多少有些不够看。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姜雪穗不怕死地跟这位“活阎王”正面硬刚,她既然提出来了,就知道会被拒绝,所以她想好了理由。
“所以,你这是单方面地通知我?”
谢危语气里带些笑意,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
姜雪穗真的看不懂谢危的态度,这算什么,顺他的意就理所当然,不顺他的意倒是有转圜余地?他生活得太枯燥无味了,想找乐子?
谢危不是那样的人,她知道,但她就是不懂他异于常人的思路。
“不敢,我在同大人商量。大人若同意,雪穗感激不尽。大人若不同意,雪穗也不会有任何疑问。”
谢危拿起一旁的茶,饮了几口,放下后,定定地看着姜雪穗,薄唇轻启
“理由。”
姜雪穗心底暗自松了口气,看向只差一步谢危就能够完胜的残局,放下了手中的棋子。
她要走的路,任重道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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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姜雪穗跟谢危同坐一辆马车赶往皇宫。
中途二人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一个要面对朝堂的尔虞我诈,一个要面对后宫的闲言碎语,这些可都是需要精神应对的,所以他们都默契地闭目养神。
谢危睁眼,侧目看去,身旁的人对他倒是不设防,想起了姜雪穗昨日的理由,嘴角微微上扬,与眼底的冷漠全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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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及姊妹”
她倒是说的出口。
姜雪穗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他几乎一眼就能看穿她的目的,思考着,与她对视着,舌头轻轻抵住上颚,指甲慢慢嵌入掌心,面上云淡风轻,内里的波涛汹涌只有他自己知晓。
她明明可以用自己的母亲做借口,甚至可以拿她引以为傲的姜家做借口,可她偏不,她非要提姜雪宁,在谢危面前特地提起姜雪宁。
天晓得,彼时彼刻,他多想把她……碎尸万段。
最后失笑——她居然还敢试探他。
“可以”
谢危轻声应答,他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能给她这样的勇气。他给她机会,她又能走到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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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雪穗醒来之后,下意识地侧头看向谢危,他也在闭目养神,正想转移视线,不成想他睁眼,二人对视一眼,姜雪穗偏头望向窗外,仿佛刚刚的场景不存在。
马车刚好就在此时停止前行,姜雪穗默默看着谢危从她身旁走过,跟着在他后面下车。
姜雪穗下了马车,双脚站定后,谢危就放开了她的手。
在分开之前,他难得主动叫了她
“夫人,我就给你一个时辰。”
姜雪穗皱眉想要说什么,抬头看见谢危毋庸置疑的眼神,张了张口,最终还是点头同意。
“我明白了。”
她并不怀疑,自己一旦开口反驳,谢危就会把这一个时辰收走不说,她自己也连带着失去好不容易得来的实权。
左右她的目的达成了,一个时辰也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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