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危缓缓睁开双眼,周围人下意识放缓呼吸,静静地等待着下一步动作。
“她真这么说?”
这是谢危第一次重复地问一个暗卫,可见姜雪穗的行为多让他出乎意料。
“……是。”
谢危听罢摆手示意人下去,双手搭在下巴,思考着什么,台下的人多少听懂了中间的话语,一个个面色难看
“噗嗤——”
谢危忽地笑出声来,在场的人都被吓了一跳。他的面容罕见地和煦,可在此刻却怎么看怎么诡异……
燕临被吓得够呛,他知道第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暗中直骂姜雪穗这个疯婆娘!
她如果敢在他面前出现,非要一刀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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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
谢危像是情绪终于得到满足,表情恢复到原来的不苟言笑,可想了想当日她苍白的面容,眼底的阴狠又一点点浮现,他第二次呢喃道
“第三次了,姜雪穗。”
因为此刻安静的环境,所以他这句话所有人都听见了,可只有谢危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给姜雪穗的最后通碟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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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临,时辰到了,我们去迎接圣上跟太后。”
仿佛刚刚的对话不复存在,谢危一切如常地布置着计划
“他们要来了。”
燕府设宴,对于二十年前的某些人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众人走向燕府门口,天道苍苍,官道茫茫,他们谁也不知道终点的路在何方。
但是他们都知道,此战胜,则心愿达成;败,则死无全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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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恰好走到门口准备等皇帝跟太后,公公尖细的声音高声道
“圣上驾到!”
“太后娘娘驾到!”
刚刚在里屋的人纷纷变了脸色,规规矩矩地跪下低头,举止如此,可言行合否,这谁都不能保证。
“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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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这次罕见地没有立刻让他们起来,而是目光死死地盯着红色朝服的谢危,脑海里都是他对自己说的话语
“圣上,想过我为何要助你弑兄?”
“圣上,皇后在江南可好?”
“沈玠,你不适合当皇帝。”
那夜的殿前,只有他们两个。
沈玠每听一句话,心脏就被攥得越紧,无数的回忆涌上心头……
他没有弑杀兄长!没有!没有!
一切都是因为谢危!
是他说的权利至上方可护所爱之人!
是他说的结果达到剑走偏锋亦无妨!
是他说的……他兄长不会出事……
沈玠忽然发了疯似的,大力地把谢危推至承重梁,歇斯底里道
“谢危,你还想干什么,要皇位还是我的命,冲我来!!!”
沈玠这句话,谢危尤其耳熟。
——“有什么,冲我来。”
姜雪穗那日的厌恶跟痛恨,跟此时此刻的沈玠重合了,但是谢危并没有觉得意外,他平静地打断皇帝的话语
“愚蠢”
沈玠喘着粗气,却无力反驳,他甚至觉得自己很可笑,仿佛什么话语都无法激起眼前这个魔鬼的情绪。
“圣上,跟我同归于尽,你们就不值钱了。”
谢危当然不是只说沈玠,今日他也不是来说废话的
“我不要皇位。”
“我要这个朝代改姓。”
短短两句话,沈玠瞳孔骤缩,本就摩擦着衣领那泛白的手指,硬生生被他攥得发红,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了好一会,又忽然笑出声来
对,这才对!
这才是他认识的谢危!
“你根本不是想让我当皇帝,你只是想借我的手除掉沈琅。你现在跟我说这些,也不是想让我死,而是想借我的手,除掉太后……是吧,萧世子。”
沈玠说的很平静,仿佛谢危在他身上做的一切平平无奇,没有对他造成影响。
哪怕事实与之相反,沈玠此刻的千疮百孔,也不可能明面上表现出来,这是他对自己设下的最后一道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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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知道,那更好说了,圣上。”
谢危并不意外沈玠知道,因为沈玠娶的可是她三番五次想要保护的妹妹,这么巨大的漏洞,她怎么可能不告诉沈玠?
“你没有资格阻止我,我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说法,不管是权臣还是天下”
谢危扫开沈玠的控制,挥挥手让潜伏已久的萧然跟燕临进来。
“亦或是姜雪宁的命。”
这是他们二人进来后听见谢危平静地口语说出凉薄的话语,眼神微微挑起,表情甚至有点戏谑。
燕临有一瞬间的失神,不过很快恢复过来,随手关上房门。
萧然则是进来之前就冷眼看着沈玠的反应,那可是他仇人的后代,他把手搭在沈玠肩膀的时候,下意识地想捏紧,若不是谢危给了他一个眼神,想必沈玠现在已经吐血不起,而不是吃痛地瞪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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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适合当皇帝,适合当个花匠”
谢危不再理会半跪在地的沈玠,一边慢悠悠地翻动着殿前的书籍笔记,一边毫无厘头地补充着一句
“人比花娇花无色,花在人前亦黯然。”
他甚至坐在那金黄色的龙椅上,翘着二郎腿,慵懒地念着那画上的诗词,一点都没有为人臣子的自觉。
不得不说,有些人就是天生的贵族,即使没有刻意训练,沈玠还是在谢危身上看见了燕敏的影子,贵雅自持。
谢危是淡定着,沈玠却想咬死他的心都有了,可教养在那,他骂不出任何脏话
“……有病似的!”
摆在谢危面前那诗句上,赫然是姜雪宁的画像,显然,这是沈玠多么宝贝的画像,被人拿出来莫名其妙地羞辱一帆,是个人都受不了,用自己的心爱之人,来污辱自己的身份。
嘶拉——
谢危可不管那么多,他当着沈玠的面,笑着把那画像撕成两半,纸张顺着从姜雪宁的脖子处横截分开,看的沈玠的心都剧烈地跳动着,疼得厉害。
“配合我,要不然我杀了她”
倒是燕临,也终于意识到此刻的谢危状态的不正常,平日里他不屑于利用软肋来威胁其他人,比起这个,他更喜欢用敌人的软肋来杀死敌人。
“好。”
沈玠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站在龙椅前,他颤抖着手拂过桌面,泪水滴在手背上,桌子上摆的是拼接好的画像,上面的人一脸笑得幸福,右手轻抚微隆的小腹,眉眼间多了母性的温柔。
对不起,宁宁,我不能失去你
即使你会怪我,甚至一辈子恨我
……我也不能看着你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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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大臣请起。”
太后看着前面的皇帝没发话,干脆走上前一步,身子一侧代替了沈玠。
众人就这么各怀心思地回到座位上,刚刚坐上,太后就憋不住话地责问
“谢危,我记得你已经削职查看,如何敢穿官服?”
他在场本就是太后未曾料到的,更何况还敢如此胆大妄为,这让太后如何不把他当枪使?可惜,太后宫斗有一手,场面还是看得少了。
“朕给他恢复的原职。”
谢危还没说话,沈玠自然而然地搭话,并且丝毫不给太后留面子
“母后,你管的太多了。”
“你!”
太后想过沈玠不再顾及她的颜面,但没想过在大庭广众之下,皇帝还敢让她这太后丢了脸面,偏偏她不能被扣上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只能忍着脾气。
大臣们眼观心心观鼻,沉默着没有打破僵局,这皇家私事,他们不好掺和。
“好,好,好一个帝师大人!”
太后讽刺的声音传遍四周,她知道自己失势已定,可自己还有底牌,自然有把握震住这场面
“沈朝有你可真了不起!”
两句毫不掩饰深意的夸赞,把在场的气氛再次将至冰点,殊不知,这就是太后眼前人最想看到的。
谢危抬眸,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正视自己的仇人,眼神里神奇地没有恨意,只有空洞的死气。
太后对视的瞬间,高高在上的气势瞬间焉了,心尖直冒寒气,一哆嗦地竟然把手上的杯子掷落在地,她太熟悉了,是谁呢……想不起来了……到底是谁……
“皇家看重,臣当万死不辞。”
谢危是笑着说的,眉眼微红,像是在忍耐着什么,克制着动作,难得地半跪在地,对台上的人恭恭敬敬。
“好了,开席。”
沈玠目光望向远处,看上去没有理会中途的插曲,微微发颤的双手,却能证明他的思绪却早已混乱。
“开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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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竹管乐声响起,掩盖了杯盏交错,却掩盖不了各自藏着的心计。
宴会多在黄昏,太阳很快落下
燕府不远处,一支队伍缓缓包围了庭院,月光下的朦胧,依稀可见的白色袖套,若是姜雪穗,定能认出来这个标识,是反叛军!
“尤芳吟!你疯了?!”
吕显觉得自己就是欠了他们一个两个的,一个个尽找抽!他拉着穿反叛服的尤芳吟,躲避着真正反叛军的追踪,时不时还瞄着后方,看看有没有人跟上来。
“吕显,你才疯了!哪有人跟你这样直面诱敌的?!”
尤芳吟特别不理解吕显这种犟种,谢危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给自己留后路的,活该他现在如此狼狈!
“芳吟,以我对谢危的了解,他会让吕显试探平南王,你要做的,就是让平南王知道,谢危想除掉他。”
姜雪穗苍白的脸庞说出来的话,颇为吓人,恐怕除了谢危,谁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他想借太后的手铲除平南王,甚至是让沈朝换代,我都没有意见,可他不该拿我家人的命作陪,拿世人的命玩弄于股掌之间。”
姜雪穗最后说出的话语,才让尤芳吟真正想要帮助她
“这几个疯子,让他们自相残杀就够了。”
对啊!他们自相残杀就够了!
干嘛来祸害世人……
“好。”
尤芳吟想起姜雪穗的叮嘱,抬眼看着累的气喘吁吁的吕显,没好气道
“你跟谁不好,干嘛跟个脑子这么好使的疯子啊!”
吕显知道她在说谁,低头呢喃
“他也不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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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
“谢危做的不错。”
平南王坐在椅子上,看着京城的图标被一个个“谢”字占领,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子,身旁的人很有眼力见地上去去扶,他缓缓站起身,跛着脚凑近那图标,看着燕府,忽然笑出声,把侍从吓了一跳
“寡人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平南王不再年轻,可不代表着他没有脑子,刀锋太利伤了自己又何妨,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我要谢危死在京城。”
自己培养的刀,就断在自己手上吧。
“寡人创造了你,毁了你又何妨。”
这就是平南王,一个彻头彻尾的疯魔之人,谁也不知道,这样的他,培养出来的谢危,会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诺!”
不知从哪里出现的暗卫,没有任何感情地领了属于自己的任务
谢危,必须死在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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