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棋盘上的影子

周弈泽代表学校参加市围棋联赛的消息，是季瑾棠从班级黑板报的“荣誉公示”里看到的。黑底白字的通告栏上，他的名字被印在最顶端，旁边跟着“高二（3）班”的字样，像一枚冰冷的图章，盖在她连日来因“死对头助攻”而泛起涟漪的心湖上。

　　“瑾棠，你真要去市图书馆‘采风’？”午休时，白肆渝扒着她的美术本晃了晃，“今天下午可是围棋联赛决赛，周弈泽他们队要是赢了，能直接拿省赛资格呢！”

　　季瑾棠笔尖一顿，画纸上的樱花树杈歪出一道弧线。她没抬头，含糊地应了声：“嗯，老师布置的速写作业，说要画城市建筑。”

　　“撒谎！”白肆渝戳了戳她的额头，“市图书馆离赛场就隔两条街，你分明是想去看周弈泽下棋！”

　　季瑾棠的脸“腾”地红了，像被戳破心事的小偷，慌忙合上画本：“你胡说什么！我只是……顺路。”

　　“行行行，顺路。”白肆渝笑得不怀好意，“那你记得帮我‘顺路’看看祝执阔那傻子有没有在赛场边犯蠢——他说要去给周弈泽当‘后勤部长’，我倒要看看他能后勤出什么花样。”

　　下午三点，季瑾棠果然出现在了市图书馆的顶楼露台。这里隔着条马路，正好能望见对面体育馆外悬挂的“围棋联赛”横幅。她假装摆弄画架，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飘向体育馆入口——周弈泽穿着学校的白色校服，和几个队员站在一起，正低头听教练讲话。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鼻梁高挺，下颌线利落，连垂在额前的碎发都透着股清冷的专注。

　　“看够了没？”一个戏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季瑾棠吓得差点把画笔扔出去，回头看见祝执阔抱着瓶矿泉水，正挑眉看她。他身上没穿校服，而是套了件印着围棋棋盘的黑色T恤，胸前歪歪扭扭地别着“工作人员”的牌子。

　　“你怎么在这儿？”季瑾棠慌忙转过身，假装调整画纸。

　　“我来给弈泽送水啊。”祝执阔晃了晃手里的瓶子，又凑近她的画架，“画什么呢？让我看看……哟，这不是体育馆吗？角度选得不错啊，季大画家。”

　　季瑾棠的耳根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胡乱抹了笔颜料，嘟囔道：“老师让画的……你快进去吧，比赛要开始了。”

　　“急什么，还有十分钟呢。”祝执阔倚着栏杆，忽然压低声音，“我跟你说啊，弈泽今天状态特别好，早上热身赛连赢了三场，刚才还跟我说……”

　　“跟你说什么？”季瑾棠没忍住，脱口而出。

　　祝执阔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他说‘要是有人来看就好了’。”

　　季瑾棠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刚想追问，祝执阔却拍了拍她的肩膀：“行了，不逗你了，我先进去了。你要是想看，就去二楼观众席，那边靠窗的位置能看得清楚。”

　　说完，他转身跑向体育馆，T恤上的棋盘图案在阳光下晃成一片模糊的黑影。季瑾棠站在原地，心脏砰砰直跳，刚才那句“要是有人来看就好了”在脑子里反复回响。是说给她听的吗？还是……只是随口一提？

　　她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背起画架，快步走向体育馆。二楼观众席几乎坐满了人，她在角落里找到个空位，刚坐下，就看见周弈泽和对手已经在棋盘前落座。他微微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黑子，眼神沉静得像深潭，完全没有了平时在教室里的疏离。

　　比赛开始了。棋盘上的黑白子逐渐交错，形成复杂的纹路。季瑾棠看不懂围棋规则，只能看见周弈泽落子时手腕轻转，指尖在棋盘上点出极轻的“啪”声。他的对手是个戴眼镜的男生，落子速度很快，眉头却越皱越紧。

　　中场休息时，周弈泽起身去倒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观众席。季瑾棠心里一慌，连忙低下头假装看画纸，却在余光里看见他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往前走。她悄悄抬起头，看见他端着水杯回到座位，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淡的弧度。

　　“看，我说他能赢吧！”祝执阔不知什么时候又溜到了她旁边，指着赛场中心，“你看他刚才那手‘星位点三三’，绝了！我跟你说，弈泽下围棋的时候，跟换了个人似的……”

　　季瑾棠没听清他后面说什么，目光全落在周弈泽身上。他正俯身收拾棋盘，指尖划过某一格时突然顿住了，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季瑾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见他不动声色地用手指将那东西往棋盘边缘拨了拨，然后才继续整理棋子。

　　那是一张折叠成小方块的纸条，上面画着个举着加油牌的简笔画小人，是她早上趁他去办公室时，偷偷塞在他棋盘缝隙里的。她本以为会被他随手扔掉，没想到……他居然看见了。

　　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时，周弈泽所在的队伍赢了。观众席上爆发出掌声，他起身和对手握手，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季瑾棠却看见他在转身走向队友时，指尖飞快地在刚才放纸条的格子上点了一下，像是在回应那个画纸上的小人。

　　“赢了！我就知道弈泽最厉害！”祝执阔兴奋地吹了声口哨，转头对季瑾棠说，“走走走，去后台找他！”

　　季瑾棠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祝执阔下了楼。后台走廊里挤满了祝贺的人，周弈泽被队友们围在中间，正低头听教练说话。祝执阔挤进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弈泽，牛逼啊！刚才那手‘大雪崩’看得我热血沸腾！”

　　周弈泽抬眼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目光却越过他的肩膀，落在了站在人群边缘的季瑾棠身上。四目相对的瞬间，季瑾棠的心跳几乎停止，她看见他眼神里的清冷褪去了些，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你怎么来了？”他问，声音比平时低了些。

　　季瑾棠攥紧了手里的画架带，脸颊发烫：“我……我来图书馆画画，顺便……”

　　“顺便来看你赢棋，对吧？”祝执阔在旁边挤眉弄眼，“季瑾棠，你就别装了，我都看见你在观众席画画了，画的还是……”

　　“祝执阔！”周弈泽突然打断他，语气带着警告。他转过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季瑾棠。

　　那是她早上塞的那张加油纸条，被仔细地展平了，边角还有被手指摩挲过的痕迹。季瑾棠惊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这个还给她。

　　“画得很可爱。”周弈泽的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下次……可以画大一点，棋盘格子太小，差点没看见。”

　　季瑾棠猛地抬起头，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那笑意很浅，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却在她心里漾开了巨大的涟漪。周围的喧闹声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他这句话，和他指尖残留的、纸张的温热触感。

　　“喂，你们俩在说什么悄悄话呢？”白肆渝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外传来，她抱着瓶冰镇可乐挤进来，“瑾棠，我就知道你会来！祝执阔你个傻子，让你给我带的冰淇淋呢？”

　　“哎呀忘了！”祝执阔一拍脑袋，“光顾着看弈泽下棋了……”

　　两人又开始拌嘴，周弈泽的队友们也笑着起哄，让他请客喝饮料。季瑾棠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被还回来的纸条，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夕阳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将周弈泽的身影拉长，投在身后的公告栏上。季瑾棠看见他在人群中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微扬，然后转身跟着队友往外走。他的背影挺拔而坚定，棋盘上的影子仿佛还落在他肩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她低头看着纸条上那个歪歪扭扭的简笔画小人，突然觉得，今天的“顺路采风”，好像真的顺路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比如，周弈泽在棋盘之外的样子，以及……他棋盘上，那道属于她的、小小的影子。

　　体育馆外的樱花树被晚风吹得簌簌作响，季瑾棠深吸一口气，将纸条小心翼翼地夹进画本里。也许，这场漫长的暗恋，并不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棋盘上的黑白子，早已在不经意间，写下了某些隐秘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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