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过美术楼的玻璃窗,发出细碎的声响。季瑾棠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画板上的石膏像才勾勒出大致的轮廓,颜料盘里的群青和赭石已经干掉了边缘。墙上的时钟指向凌晨一点,走廊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笔尖划过画纸的沙沙声。
为了赶在艺术节前完成参赛作品,她已经在画室泡了三天。草稿改了又改,直到今天下午才下定决心动笔。可越画越觉得不对劲,人物的动态总透着股僵硬,背景的衬布也显得死板。她烦躁地把铅笔往桌上一丢,趴在画板边缘叹气。
“咔哒——”
画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季瑾棠吓了一跳,猛地抬头,只见周弈泽抱着一本厚厚的竞赛书站在门口,走廊的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额前的碎发被夜风吹得微微扬起。
“你怎么来了?”季瑾棠的声音带着被惊扰的沙哑,心跳却莫名快了半拍。这么晚了,他怎么会出现在美术楼?
周弈泽没说话,只是扬了扬下巴,指了指画室里亮着的灯:“保安说三楼灯没关。”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凌乱的画具和桌上吃了一半的面包,“还没画完?”
“嗯……”季瑾棠有些窘迫地拢了拢额前的碎发,“快了。”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卡在瓶颈的样子,尤其是在他总是轻易就能把每件事做到完美的对比下。
他没再追问,径直走到角落的空画架旁坐下,把竞赛书摊在膝盖上,拿出笔开始刷题。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很轻,却在寂静的画室里格外清晰。季瑾棠看着他低头专注的侧脸,路灯的光透过窗户,在他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忽然觉得心里那点烦躁被某种莫名的情绪冲淡了。
她重新拿起铅笔,试着调整石膏像的肩线,余光却忍不住飘向角落。周弈泽坐得笔直,脊背像标枪一样挺拔,偶尔会停下笔,用指关节轻轻敲着太阳穴思考,那模样和平时在教室里刷题时别无二致。只是此刻的画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空气中弥漫着颜料和铅笔灰的味道,连时间都仿佛慢了下来。
“这里的结构错了。”
不知过了多久,周弈泽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季瑾棠吓了一跳,笔尖在画纸上拉出一道歪扭的线条。她回头,发现他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正低头看着她的画稿。
“哪里?”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墨香。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画中人物的肘部:“肘关节的转折应该再圆润一些,你这里勾得太硬了,像机器零件。”他的指尖离她的手背很近,季瑾棠能感觉到那片皮肤传来的微凉温度,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她慌忙收回手,拿起橡皮去擦那道错误的线条,手指却抖得厉害,怎么也擦不干净。周弈泽沉默地看了她几秒,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崭新的橡皮,递到她面前。
“用这个。”
那是一块白色的绘图橡皮,边角还带着未使用过的棱角。季瑾棠愣了一下,想起上次在画室,他也是这样递给她一块橡皮。她犹豫着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指腹,那触感像羽毛一样轻,却让她的心猛地一颤。
“谢谢。”她低声道,不敢看他的眼睛。
“嗯。”他应了一声,却没有走开,反而微微俯身,拿起她放在一旁的炭笔,在画稿边缘的空白处轻轻勾勒起来。季瑾棠惊讶地看着他的动作——他的笔触很流畅,寥寥几笔就画出了一个动态准确的肘部结构,线条简洁却充满力量感。
“画画和下棋有点像,”他一边画一边说,声音低沉而清晰,“都要先看懂骨架。棋谱里的定式是骨架,画里的结构也是骨架。骨架歪了,全盘皆输。”
季瑾棠怔怔地听着。她从没想过,围棋和画画还能这样联系起来。在她印象里,周弈泽永远是那个活在数字和公式里的高冷学霸,却没想到他对美术也有这样独到的见解。
“这里,”他放下炭笔,指着他画的结构示意图,“试着按照这个感觉去调整。”
“哦……好。”季瑾棠拿起笔,学着他的样子修改起来。这一次,她的手稳了很多,线条也变得流畅自然。周弈泽站在她身边,安静地看着,直到她改完,才轻轻“嗯”了一声。
“谢谢。”季瑾棠再次道谢,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他没再说话,转身走回角落的画架旁,继续看他的竞赛书。画室里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两人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像某种默契的伴奏。季瑾棠看着画板,忽然觉得之前卡住的地方似乎豁然开朗,画起来也顺畅了许多。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的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季瑾棠终于画完了最后一笔,放下笔时,手腕已经酸得抬不起来。她长长地舒了口气,转头看向角落,却发现周弈泽不知何时已经靠在画架上睡着了。
他的头微微歪向一侧,竞赛书摊在腿上,几缕碎发垂在额前,平日里冷冽的眉眼在睡梦中显得柔和了许多。季瑾棠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想把自己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给他盖上,却在走近时,看见他放在书旁的手机屏幕亮着。
屏幕上是一个未发送的短信对话框,收件人是“祝执阔”,内容只有几个字:“我在画室,不用等我。”
季瑾棠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不是因为保安说灯没关才来的?他是……特意来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怎么可能呢,他大概只是路过,或者刚好来美术楼找什么东西。她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目光却忍不住落在他放在书页间的手指上。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是常年握笔和落子留下的痕迹。
她想起刚才他俯身给她讲画时的样子,想起他递来橡皮时指尖的温度,想起他说“画画和下棋有点像”时认真的神情。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细密的痒意。
忽然,周弈泽动了动,似乎要醒过来。季瑾棠慌忙后退一步,假装整理画具。他揉了揉眼睛,坐直身体,看到她时愣了一下,随即拿起桌上的牛奶盒——那是她昨晚买的,一直没顾上喝。
“还没画完?”他问,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画完了!”季瑾棠连忙点头,“谢谢你啊,周弈泽,要不是你帮忙,我可能还卡在那里呢。”
他没说话,只是把那盒牛奶递给她,牛奶的温度透过纸盒传来,是温热的。“喝了吧,空腹画画对胃不好。”
季瑾棠接过牛奶,指尖的温度似乎比牛奶还要烫。她看着他收拾好竞赛书,准备离开,终于忍不住开口:“那个……周弈泽,你昨晚……是不是一直没睡?”
他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嗯,题有点难。”
季瑾棠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他走到门口,即将消失在晨光里时,才听见他低声说了一句:
“画得不错。”
门被轻轻带上,画室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季瑾棠握着那盒温热的牛奶,站在原地,好久都没有动。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她的画稿上,也落在她微微发烫的脸颊上。
她低头看着画稿上那个被修改过的肘部结构,又想起周弈泽睡着时柔和的眉眼,忽然觉得,这个熬夜赶画的夜晚,好像不再那么难熬了。甚至,还有点……甜。
牛奶的甜味在舌尖蔓延开来,一直甜到心底。她拿起速写本,翻到新的一页,笔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落下,开始勾勒一个靠在画架上睡着的少年轮廓。这一次,她画得很认真,连他眉梢的弧度和指尖的细节都不肯放过。
因为她知道,这个凌晨,画室里的不速之客,已经在她心里,落下了一颗重要的棋子。而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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