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雨夜的共享伞

暴雨来得毫无征兆，豆大的雨点砸在教学楼的玻璃上，噼里啪啦响成一片。放学铃响过十分钟，高二3班的教室只剩下季瑾棠一个人——她正对着摊开的速写本发呆，画纸上是周弈泽低头解数学题的侧影，铅笔勾勒的线条被橡皮擦反复擦过，显得有些模糊。

“瑾棠！走了走了！再不走食堂糖醋排骨就没了！”白肆渝的声音从走廊传来，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

季瑾棠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地合上本子：“来了来了！”

她抓起书包冲出门，却在走廊拐角处顿住了。白肆渝正和祝执阔站在楼梯口吵架，一个说“你挡着我路了”，一个回“明明是你先撞我的”，雨水顺着敞开的楼梯间灌进来，打湿了两人的校服袖口。

“行了行了，”季瑾棠无奈地拉开他们，“先去吃饭吧，雨这么大——”

话音未落，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早上出门时看天气预报说晴天，她根本没带伞。白肆渝也跟着哀嚎：“完了！我伞放画室了！”

祝执阔闻言，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笨死了，看我的。”他从书包里掏出一把印着某游戏角色的花伞，刚撑开就被白肆渝嫌弃地推开：“谁要和你共伞！幼稚！”

“你爱走不走！”祝执阔哼了一声，自己率先冲进雨幕，伞面歪歪扭扭地挡着头顶，没走两步裤腿就湿了半截。

白肆渝气得跺脚：“谁稀罕！”她转头看向季瑾棠，“瑾棠，我们跑过去吧？淋成落汤鸡也比和他一起强！”

季瑾棠看着窗外如注的暴雨，犹豫了。从教学楼到食堂有段不短的距离，这么大的雨跑过去，肯定全身湿透。她正纠结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书包拉链的声音。

她下意识回头，看见周弈泽背着黑色双肩包站在教室门口，手里拿着一把纯黑色的长柄伞。他的校服外套拉链拉得笔直，额前的碎发被灯光照得有些柔软，眼神却依旧是惯常的清冷。

“你们……”周弈泽的目光在季瑾棠和白肆渝之间顿了顿，最后落在季瑾棠身上，“没带伞？”

季瑾棠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点头，又觉得不妥，赶紧摇头：“不是……我和肆渝正打算……”

“打算淋雨去食堂？”周弈泽打断她，语气听不出情绪。他上前一步，将伞柄递到季瑾棠面前，“拿着。”

季瑾棠愣住了，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的伞柄，一时忘了反应。白肆渝在旁边戳了戳她的胳膊，挤眉弄眼地小声说：“发什么呆呢！接啊！”

“啊……谢谢。”季瑾棠这才回过神，慌忙接过伞，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冰凉的触感让她猛地缩回手。

“那你怎么办？”她看着周弈泽，他身上除了书包没有任何遮挡。

周弈泽没说话，只是抬眸看了看雨势，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似乎在看时间。白肆渝在旁边扯了扯季瑾棠的袖子，小声说：“瑾棠，我们走吧，别耽误周弈泽……”

“一起走。”周弈泽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过雨声。

季瑾棠和白肆渝同时愣住了。周弈泽已经迈开步子，走到季瑾棠身边，微微俯身，几乎是自然地将一只手搭在她撑着伞的手腕上，调整了一下伞的角度——黑色的伞面大部分都倾向了她这边，他自己的半边肩膀露在伞外。

“走吗？”他侧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睫毛上似乎沾了点水汽，显得有些湿润。

季瑾棠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传来微凉的温度。她不敢看他的眼睛，慌忙低下头，小声说：“……嗯。”

白肆渝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直到周弈泽撑着伞（准确来说是季瑾棠撑着伞，他在旁边“指导”）走出教学楼，她才如梦初醒，赶紧跟了上去，嘴里还嘀咕着：“祝执阔那个傻子……早知道我也等等他……”

雨幕很大，天地间一片朦胧的水汽。三人走在伞下，季瑾棠能闻到周弈泽身上淡淡的皂角味，混杂着雨水的清新气息。她的手腕还被他轻轻扶着，伞柄的方向始终固定在她这边，他的半边肩膀已经被雨水打湿，深灰色的校服布料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

“那个……周弈泽，”季瑾棠终于忍不住开口，“伞你多撑点吧，你都淋湿了。”

周弈泽没回头，只是淡淡道：“没事。”他的手指在她手腕上轻轻捏了一下，像是在示意她别乱动，“你个子矮，伞太低了。”

季瑾棠：“……” 她确实不算高，但也不至于被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吧？她偷偷瞪了他的背影一眼，却在看到他微抿的嘴角时，莫名觉得他好像……有点想笑？

白肆渝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偷瞄两人交叠的手腕，眼神里充满了“磕到了”的兴奋。走到一半，她突然指着前方喊：“快看！祝执阔那个傻子在躲雨！”

季瑾棠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祝执阔缩在一棵大树下，怀里抱着那把花伞——伞骨好像被风吹断了一根，歪歪扭扭地撑着，根本挡不住雨，他整个人都快淋成落汤鸡了。

白肆渝立刻来了精神，挣脱季瑾棠的手就跑过去，叉着腰喊道：“祝执阔！你那破伞呢？不是挺能耐吗？”

祝执阔抬头看见她，先是一愣，然后梗着脖子说：“要你管！这叫……这叫行为艺术！”

“呸！我看你是活该！”白肆渝嘴上骂着，却从自己书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扔给他，“擦擦吧，傻子。”

季瑾棠看着不远处吵吵闹闹的两人，忍不住笑了笑。身边的周弈泽也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那两人身上，嘴角似乎也勾起了一丝极淡的弧度。

“他们俩……”季瑾棠小声说，“好像每次都这样。”

“嗯。”周弈泽应了一声，目光从祝执阔和白肆渝身上移开，重新落回季瑾棠脸上，“走吧，食堂快关门了。”

他再次扶着她的手腕，往前走去。雨还在下，但伞下的空间却显得格外安静。季瑾棠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还有他偶尔因为调整伞的角度而发出的细微动作声。

路过一个积水的水洼时，季瑾棠不小心踩了进去，水花溅到了裤腿上。她“啊”了一声，下意识地往后躲。周弈泽立刻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她的裤腿，然后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松开了扶着她手腕的手，弯腰——

季瑾棠吓得心跳骤停，眼睁睁看着他伸出手，用自己的校服袖子擦了擦她裤腿上的水渍。他的动作很轻，指尖隔着布料碰到她的小腿，带来一阵战栗般的触感。

“周弈泽！你……”季瑾棠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周弈泽直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指了指她的裤腿：“湿了。”他的袖子上沾了水，显得有些狼狈，“走吧。”

季瑾棠呆呆地跟着他往前走，脑子里一片空白。刚才他弯腰的瞬间，她能闻到他头发上的洗发水香味，看见他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的阴影。他为什么要帮她擦水？他不是一直都很冷淡吗？

无数个问号在她脑子里打转，直到走到食堂门口，白肆渝和祝执阔已经吵吵闹闹地先进去了，周弈泽才松开一直扶着她手腕的手。

“给你。”他接过季瑾棠手里的伞，抖了抖上面的水珠，然后递给她，“进去吧。”

季瑾棠接过伞，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和肩膀，终于鼓起勇气问：“你呢？你不进去吃饭吗？”

周弈泽摇了摇头：“我回家吃。”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伞……明天还我。”

“嗯！”季瑾棠用力点头，“谢谢你，周弈泽。”

周弈泽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走进雨幕。黑色的伞面在他身后撑开，很快消失在雨帘中。

季瑾棠站在食堂门口，手里还残留着他扶过的温度。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腿，那里似乎还留着他指尖的触感。

“喂！瑾棠！发什么呆呢！快来抢糖醋排骨！”白肆渝的声音从食堂里传来。

季瑾棠深吸一口气，收起伞，快步走了进去。但脑海里反复回放的，却是刚才在雨幕中，周弈泽扶着她手腕的样子，还有他弯腰帮她擦去水渍时，垂眸的温柔侧脸。

原来，冰山也会有融化的时候。只是这融化的温度，是否只对着她一个人呢？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也敲打着季瑾棠有些慌乱的心。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走进食堂后，不远处的雨幕里，周弈泽停下了脚步，回头望了一眼食堂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的笑意。

他的半边肩膀已经湿透了，但他一点都不在意。

因为，刚才伞下的那段路，足够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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