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渡寒夜

冰冷的黑水漫过脊背，刺骨的寒意如同毒蛇钻入骨髓。身上压着的躯体却滚烫得如同熔炉，每一次微弱的喘息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幽蓝毒息，灼烫着我的颈侧皮肤。心口那枚小小的金线流苏穗子，紧贴着同样冰冷的心跳，沾染的幽蓝毒血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妖异的光泽。

“宇文珩？！” 我挣扎着，声音因惊骇和河水呛咳而嘶哑变形。用力推搡着他沉重如山的身躯，指尖触碰到他臂弯处那恐怖的伤口——毒梭虽已拔出，但皮肉翻卷，深可见骨，粘稠幽蓝的毒血如同活物般汩汩涌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腻焦糊腥臭！更可怕的是他心口位置，隔着湿透的黑色劲装，那靛青色的狼首图腾正疯狂闪烁着刺目的幽蓝光芒，每一次搏动都如同濒死凶兽的挣扎，散发出狂暴而痛苦的气息！

他毫无反应。惨白的脸上冷汗与幽蓝毒血混合，沿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滴在我的脸颊上，冰凉粘腻。那双曾燃烧着幽蓝火焰、如同深渊般的黑眸紧闭着，浓密的睫毛在剧痛的痉挛中微微颤动。紧抿的唇线失去所有血色，只有微弱到几乎断绝的气息，证明这具强悍的躯体尚未彻底死去。

死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闪电劈过脑海，带来瞬间的空白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的茫然。

（内心自白：他……死了？这个如同魔神般强大、将我拖入地狱的男人……就这样……死了？被那老鬼的毒……？）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荒谬的解脱感尚未成形——

“呃……”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幼兽呜咽般的呻吟，从他紧咬的牙关中艰难逸出。

紧接着，他那因剧痛而痉挛的身体，极其轻微地、无意识地……朝着我温暖的颈窝更深地蜷缩了一下！滚烫的额头抵着我的下颌，灼热的呼吸拂过锁骨，带着浓重的血腥和毒息，却奇异地……透出一丝属于活物的、寻求慰藉的本能依赖！

这微弱至极的依赖姿态，如同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穿了方才那瞬间的茫然！

他没死！

但这比死亡更糟！

小船失去了操控，在幽深湍急的黑水河中剧烈摇晃、打转！冰冷的河水从船板破洞处疯狂涌入，水位迅速上涨，已漫过腰间！腐朽的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随时可能解体！

“哗啦——！”

一个稍大的浪头打来，船身猛地倾斜！宇文珩沉重的身躯随之滑动，眼看就要翻入冰冷的黑水！

“啊！” 我失声惊呼，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住他滚烫的腰身！巨大的冲力带着两人重重撞在湿滑的船舷上，后背传来火辣辣的剧痛！

不能死！至少……不能让他现在死！

求生的本能和一种被命运逼至绝境的疯狂瞬间压倒了所有！我猛地将他沉重的身躯用力推向船中央相对干燥的位置！顾不上他臂弯伤口涌出的幽蓝毒血沾染了满手满袖！

“撑住！混蛋！你给我撑住！” 我嘶哑地冲他毫无知觉的脸低吼，不知是命令还是祈求。

目光迅速扫过一片狼藉的船舱。船桨？早已不知去向！船篙？被老鬼丢弃了！

只剩下一片绝望的摇晃和冰冷刺骨、不断上涨的黑水！

视线猛地定格在船尾！

那里，在涌入的黑水下，一块腐朽的船板似乎……有些松动？边缘的缝隙比别处更大，隐约透出下方更深沉的黑暗！

一个极其荒谬、却又如同救命稻草般的念头骤然闪现！

我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胸口！顾不上刺骨的寒意，双手如同铁爪，狠狠抠住那块松动船板的边缘！

“起——来！！！” 喉咙里爆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指甲在粗糙的木头上崩裂，鲜血混着黑水渗出！

“咔嚓！哗啦——！”

腐朽的木板终于被蛮力掀起！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钻过的、黑黢黢的洞口暴露出来！洞口下方并非河水，而是一个狭小、潮湿、散发着浓烈霉烂气息的……船底夹层空间！

是了！这种破旧的渡船，常会设置夹层偷运私盐或藏匿逃犯！

生的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骤然点亮！

我立刻转身，扑向船中央昏迷不醒的宇文珩。他的身体如同烧红的烙铁，温度高得吓人，心口那幽蓝图腾的光芒在昏暗的光线下疯狂闪烁，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他身体剧烈的痉挛和痛苦的闷哼。

“宇文珩！醒醒！下去！” 我用力拍打他滚烫的脸颊，试图唤醒他一丝神智。

回应我的只有更加急促痛苦的喘息和唇边不断溢出的幽蓝毒血。

没时间了！

小船在湍流中旋转得更加剧烈，船体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大！冰冷的黑水已漫过胸口！

“混蛋！这是你欠我的！” 我咬牙切齿地嘶吼，不知哪来的力气，双手穿过他滚烫的腋下，用尽全身力气拖拽着他沉重如山的身躯，朝着那个狭窄的洞口挪去！

每一步都如同在泥沼中跋涉！冰冷的河水阻力巨大，他滚烫的身体更是死沉！手臂被他伤口涌出的幽蓝毒血浸透，传来一阵阵奇异的、如同被无数冰针攒刺的麻痒刺痛！肩胛处的狼首烙印仿佛被这毒血和近距离的幽蓝图腾所刺激，也开始隐隐发烫搏动！

终于挪到洞口！我咬紧牙关，先将他沉重的上半身用力塞进洞口！冰冷的夹层霉气扑面而来！紧接着，自己也顾不上姿势，如同泥鳅般，连推带踹，拼尽全力将他彻底推挤了进去！

“噗通！” 沉重的身体砸在夹层湿冷的木板上。

我紧随其后，狼狈地钻入洞口！

就在身体完全缩进夹层的瞬间！

“轰隆——咔嚓！！！”

头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和令人牙酸的木头断裂声！

整个船体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撕裂、揉碎！冰冷的黑水如同决堤的洪流，裹挟着碎裂的木板和杂物，轰然灌入！

“砰！” 我猛地将那块掀开的船板狠狠拉下，盖住洞口！巨大的水压冲击着木板，发出沉闷的巨响！

“哗啦啦——！”

汹涌的黑水瞬间淹没了头顶原本的船舱空间！冰冷刺骨的河水顺着木板缝隙疯狂涌入这狭小的夹层，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脸上身上！

黑暗！绝对的黑暗！

浓重的霉烂味、河水腥气、还有宇文珩身上散发的浓烈血腥和幽蓝毒息，瞬间充斥了这方寸之地！冰冷刺骨的河水迅速上涨，很快便淹没了脚踝、小腿……

死亡的冰冷气息，从未如此刻般清晰迫近！

“咳咳……呃……” 宇文珩痛苦的呻吟在耳边响起，滚烫的身体在冰冷的水中剧烈地痉挛颤抖。心口那幽蓝图腾的光芒成了这黑暗地狱里唯一的光源，疯狂地明灭闪烁，映照着他惨白如纸、布满冷汗和毒血的脸庞，如同濒死的魔神。

他臂弯处的伤口在冰冷的河水浸泡下，涌出的幽蓝毒血似乎被稀释，但那诡异的甜腻焦糊味却更加浓郁！

冷！好冷！

身体浸泡在迅速上涨的冰冷河水中，热量被飞速抽离。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霉味和血腥，肺部如同被冰渣填满。

而紧贴着他的身体，那滚烫的温度却成了黑暗中唯一的热源。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矜持和恐惧。我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伸出冰冷僵硬的手臂，死死环抱住他滚烫的腰身，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将脸埋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上，试图汲取那一点微弱的暖意。

肌肤相贴的瞬间，一股奇异的电流猛地窜过！

肩胛处那狼首烙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如同被投入熔炉的烙铁！那灼热感并非纯粹的痛楚，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共鸣，疯狂地呼应着他心口那闪烁的幽蓝图腾！

“呃啊——！” 烙印的剧痛让我忍不住痛呼出声！

与此同时！

宇文珩的身体也猛地一震！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共鸣所刺激，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剧烈地转动起来！喉间发出更加痛苦压抑的嘶吼！心口那幽蓝图腾的光芒瞬间炽烈到了极致！如同燃烧的蓝色太阳，瞬间将这狭小、黑暗、湿冷的夹层空间映照得一片幽蓝诡异！

蓝光刺目！在这光芒的映照下，我清晰地看到——

他臂弯处那恐怖的伤口，翻卷的皮肉边缘，粘稠的幽蓝毒血如同拥有生命般，正沿着血管的纹路，丝丝缕缕、疯狂地向着他心脏的位置蔓延！如同无数条细小的、散发着幽光的毒蛇！

蚀心吻！毒入心脉！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心脏！他快死了！真的快死了！

就在这时！

紧贴着他胸膛的脸颊，清晰地感受到他心脏的搏动——不再是沉稳有力，而是杂乱、微弱、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图腾光芒一次剧烈的闪烁和身体一阵剧烈的痉挛！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头顶！

不！不能死！他死了……我怎么办？这黑水河……这无边的黑暗……

混乱的思绪如同沸腾的岩浆！目光在幽蓝光芒的映照下，猛地定格在自己紧抱着他腰身的手臂上——衣袖早已被他的幽蓝毒血浸透，而在那浸透毒血的袖口边缘，一点极其微弱的、却异常熟悉的金色微光，正顽强地穿透幽蓝的毒血和黑暗，映入眼帘！

是那枚金线流苏穗子！

方才慌乱中，它从胸口滑落，竟被无意间卷进了袖口！

此刻，这枚小小的、沾满毒血的穗子，在幽蓝光芒的映照下，那金线竟隐隐流转着一层极其微弱的、温润的暖金色光泽！与周围冰冷狂暴的幽蓝毒光，形成鲜明而诡异的对比！

一个荒诞到极点、却又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过脑海！

穗子！它能压制狼血！它能引发共鸣！它……能不能……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犹豫！

如同被本能驱使！我猛地松开紧抱他腰身的手，不顾冰冷刺骨的河水，颤抖着、极其粗暴地撕扯开自己那早已湿透破烂的粗布衣袖！

“刺啦！”

布帛撕裂！那枚小小的、沾满幽蓝毒血的金线流苏穗子，带着我的体温和一丝微弱的暖金色光泽，滚落在我沾满污泥和血污的掌心！

幽蓝的毒血在穗子上流淌，那微弱的暖金光泽却并未熄灭，反而如同风中残烛般，顽强地闪烁着。

赌了！

我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枚染血的穗子，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狠狠按在了宇文珩臂弯处那恐怖的、毒血狂涌的伤口之上！

穗子尖锐的金属扣环，瞬间陷入翻卷的皮肉！

“呃啊——！！！” 昏迷中的宇文珩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巨大的力量几乎将我掀翻！

然而，就在穗子紧贴伤口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疯狂蔓延的、如同幽蓝毒蛇般的毒血脉络，仿佛遭遇了克星！蔓延之势猛地一滞！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

那枚紧贴伤口的金线穗子，其上沾染的幽蓝毒血，竟如同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吸引，丝丝缕缕、极其迅速地……渗入了穗子本身的金线之中！

金线贪婪地吞噬着幽蓝毒血！原本微弱温润的暖金色光泽，在吞噬毒血后，竟如同被点燃般，骤然变得明亮、炽热起来！一股难以形容的、温和而磅礴的暖流，顺着紧贴伤口的穗子，源源不断地涌入宇文珩那恐怖的伤口深处！

“嗡……”

一声极其低沉、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嗡鸣，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

宇文珩心口那疯狂闪烁、如同燃烧地狱之火的幽蓝图腾光芒，在这股暖流的涌入下，骤然变得柔和、稳定下来！那狂暴痛苦的气息如同被抚平，光芒的闪烁频率也迅速降低！

他绷紧如弓弦的身体，在惨烈的嘶嚎后，竟极其明显地松弛了下来！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急促而痛苦的喘息渐渐变得绵长、平稳……

臂弯伤口处，那粘稠幽蓝的毒血，肉眼可见地停止了疯狂涌出！颜色似乎也变淡了一丝！

有效！真的有效！

巨大的狂喜如同岩浆般冲垮了冰冷的绝望！我死死攥着那枚变得滚烫、散发着柔和暖金光芒的穗子，将它更紧地、更用力地按压在他的伤口上！感受着那股温和的暖流源源不断地涌入，感受着他身体逐渐平稳的温度和呼吸……

冰冷的河水依旧在缓慢上涨，已漫过腰际。

黑暗依旧浓稠如墨。

腐朽的霉味和血腥气依旧刺鼻。

但在这方寸的、濒临绝境的黑暗里，一枚小小的、染血的穗子，正散发着微弱却执着的暖金光芒，如同寒夜中唯一不灭的星辰。

我紧紧抱着他逐渐恢复平稳呼吸的滚烫身躯，脸颊紧贴着他心口那稳定搏动、光芒柔和的狼首图腾。

泪水，混合着冰冷的河水和劫后余生的巨大茫然，无声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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