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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影藏诏

黑水镇的腐朽气息如同粘稠的液体,裹挟着鱼腥、淤泥和木头霉烂的味道,死死塞满口鼻。冰冷的泥水从湿透的粗布裤腿里渗出,每一步踏在泥泞的街道上,都带着令人作呕的吸力。宇文珩高大的身影在前方沉默行走,如同劈开这片死寂的礁石。湿透的黑色劲装紧贴着他贲张的背肌,勾勒出力量感十足的线条,即便重伤初愈,那身经百战的凛冽气场依旧如同无形的壁垒,将周遭窥伺的目光(如果有的话)隔绝在外。

他步履沉稳,踏在泥泞中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溅起的污点仿佛都在避开他冷硬的军靴。只是偶尔臂弯处传来的隐痛,让他浓黑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一下,下颌线绷得更紧。

(内心自白:妖婆……死人渡口……瘸腿老周……这镇子,死气沉沉得如同坟场。若有埋伏……哼!)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冰冷的泥浆没过脚踝,膝盖和手肘的擦伤在湿冷的空气中隐隐作痛。目光警惕地扫过街道两旁。低矮歪斜的木屋大多门窗紧闭,布满青苔和裂纹。偶尔有半开的门缝里,透出几道浑浊、麻木、带着浓重戒备的目光,如同躲在洞穴里的老鼠,窥探着闯入者,又迅速隐没在黑暗里。

死镇。

名副其实。

阿箬婆婆的话,真的是出路吗?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就在这压抑的死寂中,宇文珩的脚步停在了一条更加狭窄、污水横流的巷子口。巷子深处,一间看起来比周围更加破败、摇摇欲坠的木屋杵在那里。歪斜的门楣上挂着一块饱经风霜、几乎辨不出原色的破旧木匾,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大字:

周记寿坊。

浓烈的、混合着劣质桐油、陈年木材腐朽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如同实质般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渗出。

棺材铺。

瘸腿老周。

到了。

宇文珩深潭般的黑眸沉沉地盯着那扇紧闭的、仿佛随时会掉下来的破木板门,里面翻涌着冰冷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他没有立刻上前,只是如同磐石般立在巷口,任凭污浊的泥水浸没靴底。

(内心自白:三更鼓,五更寒,死人渡口莫行船……妖婆的暗语……)

就在这时,那扇破木板门“吱呀”一声,如同垂死之人的呻吟,被人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隙。

一个身影,如同融化在门内阴影中的一部分,佝偻着出现在缝隙里。

那是一个极其干瘦的老者。脸上沟壑纵横,如同刀劈斧凿,布满了岁月和风霜的刻痕。左腿自膝盖以下空荡荡的,拄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枣木拐杖。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沾满木屑和油污的靛蓝短褂。一双眼睛浑浊发黄,如同蒙尘的玻璃珠,此刻却闪烁着一种与这死镇格格不入的、极其锐利的光芒,如同毒蛇般瞬间锁定了巷口的宇文珩!

他的目光,在接触到宇文珩高大身影的刹那,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那锐利的精光瞬间被巨大的惊骇和难以置信所取代!握着拐杖的枯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你……你是……” 嘶哑干涩的声音,如同砂砾在粗糙的铁器上摩擦,带着剧烈的颤抖。

宇文珩面无表情,深潭般的黑眸里毫无波澜。他缓缓抬起手,不是按向腰间的匕首,而是极其随意地、用沾着泥污的指尖,轻轻掸了掸自己湿透的衣襟前摆——一个看似无意的动作。

然而,就在他指尖拂过心口位置、那被湿透黑衣勾勒出轮廓的靛青狼首图腾的瞬间!

老周如同被无形的闪电击中!佝偻的身体猛地一僵!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宇文珩心口的位置,仿佛要将那无形的图腾烙印在眼底深处!他脸上的惊骇如同潮水般褪去,瞬间被一种深入骨髓的敬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所取代!

“砰!”

破木板门被彻底拉开!老周拄着拐杖,拖着那条空荡荡的裤管,踉跄着、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到宇文珩面前泥泞的地上!

“主……主上!” 嘶哑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泥水里,溅起一片污浊,“老奴……老奴周大川……叩见主上!不知主上亲临……死罪!死罪啊!”

这突如其来的大礼和“主上”的称呼,如同惊雷在我耳边炸响!我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卑微到尘埃里的瘸腿老人,又看向前方那如山沉默、仿佛理所当然承受着这卑微叩拜的高大身影。

主上?!

宇文珩……他在这千里之外、腐朽如同坟场的黑水镇……竟然有如此隐秘而忠诚的接应点?!这瘸腿老周……竟是他的人?!

(内心自白:原来如此……阿箬婆婆……她引我们来此,竟是因为……他?!)

巨大的冲击和一种被蒙在鼓里的冰冷感瞬间攫住了心脏。逃跑的念头如同被投入冰水,瞬间冻结。

宇文珩的目光淡淡扫过匍匐在泥水里的周大川,如同看一件无生命的器物。他低沉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穿透一切的冰冷威压,清晰地送入周大川耳中,也送入我的骨髓:

“三更鼓,五更寒,死人渡口莫行船。”

阿箬婆婆的暗语!

周大川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头埋得更低,声音抖得不成调:“是……是!老奴明白!明白!主上快请进!外面……外面风大!” 他挣扎着爬起身,顾不得满身泥污,拄着拐杖,极其殷勤、甚至带着一丝谄媚的惶恐,将宇文珩往那散发着浓烈阴冷气息的棺材铺里引。

宇文珩迈开长腿,踏过门槛,高大的身影瞬间融入棺材铺内更加浓郁的黑暗和腐朽气息之中。

我站在原地,冰冷的泥水浸没脚踝。巷子里的穿堂风卷着浓重的死亡气息,带来刺骨的寒意。看着那扇如同巨兽之口般敞开的破木门,里面是无尽的黑暗和未知。

进去?踏入这明显属于宇文珩的势力范围?

不进去?在这死气沉沉、危机四伏的黑水镇,又能去哪里?

牙关紧咬,我深吸一口带着浓重桐油和腐朽味道的空气,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冰冷污浊的门槛,跟了进去。

**

棺材铺内,光线昏暗得如同黄昏。几盏昏黄的油灯挂在布满蛛网的房梁上,勉强照亮一方空间。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劣质桐油味、陈年木料腐朽的霉味,还有一种……属于死亡本身的、冰冷的沉寂。

狭小的铺子里,堆满了尚未上漆的粗糙白木棺材和做棺材的边角料,如同林立的苍白墓碑。角落里,一口半成品的薄皮棺材敞开着,露出里面阴森的内腔。

周大川佝偻着背,拖着残腿,极其麻利地用袖子擦拭着唯一一张还算干净、但布满刀痕的木桌和两条长凳,动作间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讨好。

“主上请坐!请坐!地方腌臜,委屈主上了!”他声音嘶哑,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浑浊的眼睛却始终不敢直视宇文珩。

宇文珩面无表情地在长凳上坐下,动作牵扯到臂弯伤口,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他深潭般的黑眸扫过这间如同墓穴的铺子,最终落在周大川那张布满谄媚和恐惧的脸上。

“水,食物。”冰冷的命令,如同掷下两块生铁。

“是!是!马上!马上!”周大川如同得了圣旨,拄着拐杖踉跄着扑向铺子后面一个挂着破布帘子的门洞。很快,里面传来翻找东西的窸窣声。

我沉默地站在门口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的、布满灰尘的木架,尽量远离那张桌子和那个散发着无形压迫感的男人。冰冷的湿衣贴在身上,寒意刺骨。铺子里的气息令人窒息。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宇文珩身上。昏黄的灯光勾勒着他冷硬的侧脸轮廓,湿透的墨发垂落肩侧,几缕贴在额角。他闭着眼,似乎在闭目养神,胸膛随着呼吸缓缓起伏,臂弯处的伤口在湿透的黑衣下若隐若现。心口那靛青的狼首图腾,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沉睡的凶兽。

(内心自白:大梁……父皇……母后……御花园里的玉兰花……熏了苏合香的锦被……司膳房新做的芙蓉酥……)冰冷的思绪如同藤蔓,悄然缠绕上疲惫的心脏。皇宫的温暖、安宁、属于长公主的尊荣……与此刻这阴冷、腐朽、朝不保夕的亡命处境形成天壤之别。一股强烈的酸涩和思念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几乎要将我淹没。

逃跑!

必须逃回去!回到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也胜过在这地狱里沉沦!

目光再次变得锐利。这棺材铺虽然阴森,但周大川只是个瘸腿的老棺材匠……宇文珩重伤初愈……只要找到机会……

就在这时,周大川端着两个粗陶大碗,一瘸一拐地从里间走了出来。一个碗里是浑浊的、带着漂浮物的凉水,另一个碗里是几个干硬的、看不出原料的黑面饼子。

“主上……姑娘……怠慢了……实在……只有这些了……”周大川将碗放在桌上,搓着手,脸上带着歉疚的谄笑。

宇文珩睁开眼,深潭般的黑眸扫过那碗浑浊的凉水和干硬的饼子,浓黑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却没有说什么。他端起那碗凉水,仰头灌了几口,喉结滚动。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属于军旅的漠然。

我沉默地走过去,拿起一个冰冷的黑面饼子。粗糙硌手,散发着陈粮的霉味。咬了一口,如同嚼蜡,干硬得难以下咽。冰冷的浊水灌下去,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土腥气,勉强将噎在喉咙里的饼子冲下去。

周大川垂手站在一旁,浑浊的眼睛却不时地、极其隐晦地瞟向我。那目光不再是纯粹的畏惧和谄媚,而是带着一种……审视?探究?尤其是在我低头啃饼子时,他目光落点似乎总在我的颈侧、手腕等裸露的肌肤上逡巡。

一股被窥视的不适感油然而生。我微微侧身,避开他的视线。

“主上……”周大川搓着手,嘶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您……您的伤……还有这位姑娘……老奴……老奴这里还有些金疮药……虽然粗劣……”

“不必。”宇文珩冷冷打断,放下水碗,深潭般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向周大川,“东西呢?”

东西?

我心中一动。是阿箬婆婆交代的?还是他们之间另有约定?

周大川身体一颤,脸上谄媚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化为更加浓重的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在……在!老奴这就去取!这就去!”他如同受惊的兔子,拄着拐杖,踉踉跄跄地再次扑向那个挂着破布帘子的里间门洞。

铺子里再次只剩下我和宇文珩。昏黄的灯光下,他闭着眼,仿佛刚才那冰冷的质问只是幻觉。我慢慢啃着干硬的饼子,味同嚼蜡,心思却飞快转动。

周大川拿的是什么?密信?地图?还是……能帮助宇文珩联络朔方势力的信物?

若是信物……或许……能成为我逃回大梁的筹码?

逃跑的念头再次炽热起来。

片刻后,周大川从里间出来。他手中捧着的,并非想象中的信函或令牌,而是一个小小的、黑黝黝的、毫不起眼的……骨灰坛?!

那骨灰坛极其粗糙,像是用最劣质的陶土随手烧制,表面没有任何纹饰,只在坛口用一块褪色的红布和草绳紧紧扎着。周大川捧着它,如同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动作小心翼翼,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敬畏。

他走到宇文珩面前,恭敬地将那小小的骨灰坛放在桌上。

“主上……东西……在这里面。”周大川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诡异的郑重。

骨灰坛里藏东西?

宇文珩深潭般的黑眸落在那粗糙的坛子上,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和冰冷的凝重。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解开了坛口那褪色的红布和草绳。

一股更加阴冷、带着浓重土腥和骨灰特有气味的气息弥漫开来。

他探手入坛。

没有触碰那些灰白的粉末。

指尖在冰冷的骨灰中摸索片刻,随即夹出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仅有手指长短的细长物件。

他迅速收回手,将那油纸包放在桌上。骨灰坛被周大川小心翼翼地捧走,放到角落的阴影里,仿佛完成了某种神圣的仪式。

宇文珩撕开油纸。

里面露出的,并非信函或令牌。

而是一小截颜色暗沉、似乎被血浸染过、两端包裹着黄铜的……陈旧竹筒?

密信竹筒!

他捏着那截竹筒,指腹在黄铜封口处极其细微地摸索着,似乎在确认着什么。深潭般的黑眸里,情绪如同深水下的暗流,难以捉摸。

(内心自白:终于……)

他指尖用力。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黄铜封口被拧开。

宇文珩从中抽出一卷极其细薄、近乎透明的……白色绢帛。

他迅速展开绢帛。昏黄的灯光下,绢帛上似乎用极细的墨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随着他的目光在绢帛上迅速移动,那张向来冷硬如岩石的脸庞上,神情骤然剧变!

深潭般的黑眸里,如同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难以置信的惊愕、被触及逆鳞的狂暴怒意、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的杀机,如同实质的寒冰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狭小的棺材铺!

空气仿佛被冻结!油灯的火焰疯狂摇曳!

他猛地抬头!那双燃烧着骇人火焰的黑眸,如同淬毒的利刃,不再是看向绢帛,而是……死死地、带着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审视和暴怒,狠狠刺向了站在阴影里的我!

那目光,仿佛要将我连同这铺子里的棺材一同焚毁!

巨大的、如同实质般的威压和冰冷的杀意瞬间攫住了心脏!我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手中的黑面饼子“啪嗒”一声掉落在泥地上。

怎么回事?!

那绢帛上……写了什么?为何……为何他看我的眼神……如同看着不共戴天的死敌?!

“宇文珩……?”我的声音因极致的惊骇而干涩发紧。

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如同即将断裂的弓弦。他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将那卷细薄的绢帛,一点一点地……在掌心揉碎!

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仿佛要将那承载着惊天秘密的绢帛连同某些东西一同捏碎!

他深潭般的黑眸,依旧死死地钉在我脸上,里面翻涌的惊涛骇浪,最终沉淀为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残酷宣告,每一个字都裹着浓重的血腥气,如同冰锥狠狠凿下:

“梁宫……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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