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江谷的晨雾还未散尽,离仑猛地从榻上坐起,指尖触到的被褥早已凉透。他望着空荡荡的床榻,喉间泛起铁锈般的腥甜,八年囚禁生涯中那些被压在心底的噩梦瞬间翻涌上来——水云烟苍白的脸在囚笼外忽远忽近,最后化作一片消散的青烟。
"阿婴?"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石室内回响,惊飞了檐角的寒鸦。冷汗浸透了中衣,指节因过度用力攥紧床幔而泛白。当他踉跄着冲到洞口时,腰间突然传来熟悉的温度。
"你醒了。"带着海水气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离仑转身时几乎撞进那人怀里,水云烟墨绿色的裙裾还沾着未干的海沙,发间别着的珍珠坠子随着动作轻晃,正是她生辰他送的那对。
离仑的手臂不受控地收紧,像是要将怀中之人嵌进骨血里。八年了,他无数次在梦中重复这个拥抱,却总在触到她的瞬间坠入更深的黑暗。此刻水云烟的体温透过单薄的纱衣传来,她抬手拍了拍他后背,带着海藻清香的发丝扫过他的下巴。
"我只是有些事出去了,没有离开。"水云烟的声音裹着潮汐般的温柔,指尖抚过他后颈那道新添的疤痕。离仑的喉结动了动,这道伤是为她挡下玄蛇毒牙留下的,可此刻他竟觉得疼痛都成了某种确证——证明眼前人不是虚幻。
晨光透过洞口斜斜照进来,在水云烟发梢镀上一层金边。离仑低头望着她腕间褪色的红绳,那是他们在海边系上的,如今早已被海水泡得发白,却依然固执地缠在她纤细的手腕上。
"去了哪里?"他的声音闷在她肩颈处,像是怕惊动什么易碎的宝物。水云烟望向洞外层叠的山峦,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翻涌着暗青色的云,那是东海特有的风暴前兆。
"回了海域。"她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他的掌心,那里有道深深的茧,是常年握剑留下的,"太久没回去,鲛人珊瑚宫塌了大半,归墟暗流也改了道。"
离仑的心跳陡然加快,他攥紧她的手,指腹擦过她掌心那枚月牙形的旧疤。那是他们在珊瑚礁遇险,她为护他被海兽划伤的。"阿婴,你能不能不走。"这句话几乎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音。
水云烟抬起头,海风掀起她鬓边碎发,露出眼尾那颗朱砂痣。八年光阴在她身上似乎只留下更沉静的气韵,却让离仑想起囚笼里每个思念疯长的夜晚。她踮起脚尖,微凉的唇落在他眉心:"有些事情我还要处理,待都结束后我便回来与你再不分离好不好。"
洞外忽然传来山风呼啸,卷起满地枯叶。离仑望着她眼中倒映的晨光,突然想起八年前那个雨夜,她也是这样站在囚笼外,隔着冰冷的铁栏说"等我"。那时她发间的珍珠坠子被扯断,碎珠滚落在泥泞里,就像他们被碾碎的未来。
"我陪你去。"他突然开口,握住她的手又紧了几分,"我不会再让你独自面对。"
水云烟愣了愣,随即轻笑出声,指尖拂过他棱角分明的下颌:"这次只是去安置鲛人遗孤,你且在谷中休养。"她顿了顿,将一枚贝壳塞进他掌心,贝壳内侧还刻着歪歪扭扭的"离""婴"二字,"三日后月升时,我必归来。"
离仑望着她转身走向海边的背影,晨雾渐渐漫上她的裙角,恍惚间竟与记忆中那个雨夜重叠。他握紧贝壳,直到尖锐的边缘刺进掌心,才惊觉自己又陷入了那场持续八年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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