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的某个暮春,赵匡胤已是一统天下的宋太祖。他站在汴梁城最高的角楼上,望着城外蜿蜒的汴河,商船往来如织,处处是盛世景象。
可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玉质温润如初,却再也暖不回心底的寒。
"陛下,江南进贡了新茶。"老内侍捧着茶盏上前,花白的胡须上凝着晨露,"是按南唐旧法炒制的,带点兰花香。"
茶盏里的茶汤清澈,浮着几片舒展的嫩叶。赵匡胤接过时,看见杯壁上自己的倒影——鬓角已染霜雪,眼角的皱纹深如刀刻,唯有那双眼睛,还残留着当年在战场上的锐利,只是偶尔掠过一丝无人察觉的怅惘。
他想起李煜最爱喝江南的雨前龙井,每次泡茶时都要亲自洗茶三遍,说这样才能留住茶香。
有次在洛阳行宫,两人对坐饮茶,李煜望着窗外的牡丹说:"陛下,你看这花,开得再盛,终有败的时候。"那时他只当是文人感慨,如今才懂,原来所有的繁华,都是镜花水月。
角楼下方传来孩童的嬉闹声,几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唱着新编的童谣,其中一句是"江南好,宋天子,一统天下太平年"。赵匡胤端着茶盏的手微微发颤,滚烫的茶汤洒在龙袍上,烫出一小块深色的印记。
"陛下还在想......那位吗?"老内侍小心翼翼地问。
沉默在晨风中蔓延,直到茶盏里的热气散尽。赵匡胤将半凉的茶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从舌尖蔓延到心底。
"去把澄心院的梅树砍了吧,"他望着远方的天际,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种些牡丹,热闹。"
老内侍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躬身应下。
他知道,陛下不是不爱那株梅树,只是每次看见它开花,都会想起某个白衣胜雪的人,在树下填词的模样。与其日日被回忆折磨,不如砍了干净。
黄昏时分,赵匡胤独自来到澄心院。下人们刚把梅树砍倒,树桩上还在渗出汁液,像流着血的伤口。地上散落着几片残瓣,被夕阳染成暗红。
他捡起一片,花瓣在指尖化作齑粉,如同那人逝去的生命,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
"李煜,"他对着空旷的庭院低语,声音被晚风吹得断断续续,"这天下朕替你看了,可朕觉得......有点冷。"
汴河上的画舫亮起了灯笼,远处传来歌女的弹唱声,唱的是新填的词,平仄工整,却再也没有当年《虞美人》里的泣血之音。
赵匡胤转身离开,龙袍的下摆扫过梅树的残桩,暮色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长到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横亘在这万里江山之上。
而那个曾经让他爱恨交织的人,终究化作了汴梁城上空的一缕孤魂,只在每个月圆之夜,随着清风,掠过他寂寞的心头
全文完 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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