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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鳞录:二世改朔》

第一章:咸阳宫的铜鹤漏

铜鹤漏的水滴在承露盘上时,我盯着案头的《商君书》发愣。竹简边缘的毛刺扎进指尖,渗出血珠,在“驭民五术”四字上晕开暗红——这是我作为胡亥的第三年,也是赵高捧来“秦光武帝”年号的第一日。窗外的梧桐叶扑打在朱漆窗棂上,像极了记忆中“沙丘之变”的夜风,带着血腥气。

“陛下,中车府令求见。”

宦者的唱名惊飞了檐角的乌鸦。赵高佝偻着腰进来,袖中露出半截玉圭,圭角刻着“光武”二字,是他昨夜让人连夜刻的——说“新皇改元,当有新气象”。我摸着案上的青铜剑,剑鞘上的饕餮纹已被磨得模糊,这是父皇留给我的,说“胡亥啊,剑要钝些,才能握得久”。

“陛下可还记得,”赵高凑近时,身上的熏香盖不住尸油味,“当年沙丘宫的夜,老臣替陛下系的玉带?如今这‘光武’年号,便是要让天下人知道,陛下比始皇帝更……”

“够了。”指尖划过“秦光武帝”的诏书,墨迹未干,却在“武”字的斜钩处多了道颤笔,“去把蒙毅的《屯田疏》拿来,朕记得,他说过‘关中粟米可储三年,需开渠引渭水’。”

赵高愣住,浑浊的眼盯着我袖中露出的《吕氏春秋》——那是我让人从焚书炉里抢出来的,书页间夹着片梧桐叶,叶背写着“与民休息”四字。他忽然笑了,笑得玉圭撞在铜鹤漏上:“陛下果然‘勤政’,只是这‘屯田’之事,老臣前日已让李斯去办了,他说……”

“李斯?”我捏碎案头的竹简,“他前日递的《督责书》,说‘税民深者为明吏’,这等酷政,和始皇帝晚年有何区别?”话音未落,忽闻殿外喧哗,是右丞相冯去疾领着太学生们跪谏,说“改元当大赦,勿用酷法”。

铜鹤漏的水又滴了一声。我望着窗外的梧桐——这棵树是始皇帝亲栽的,此刻却在秋风里落尽叶子,像极了这摇摇欲坠的大秦。忽然想起昨夜做的梦:我站在芒砀山下,看见刘邦举着赤霄剑,剑刃映着的不是“天子气”,而是无数黔首的泪眼。指尖触到袖中藏的“免役木牍”——那是仿照云梦秦简刻的,写着“丁男三年一役,女子免算”,此刻在掌心发烫,像块烧红的炭。

第二章:阿房宫的残灯

戌时三刻,我踩着未完工的石阶,摸进阿房宫的工棚。松明子的烟呛得人咳嗽,却见老匠人头枕着砖块打盹,怀里抱着本磨破的《考工记》,书页间夹着根草绳——那是用来丈量木料的,绳头系着枚陶哨,是给孩子们做的玩具。

“老人家,”我蹲下身替他盖上破棉袄,棉袄补丁上的针脚歪歪扭扭,像极了生母给我缝的肚兜,“这阿房宫……还要多久能完工?”

老匠人惊醒,看见我身上的玄衣,慌忙磕头:“陛下赎罪!小老儿实在困极了,这木料缺了榫头,又逢秋雨,实在……”他忽然盯着我腰间的玉佩——那是生母留下的,刻着“亥”字,“陛下的玉佩……倒像我那夭折的孙儿,也戴着块碎玉。”

松明子“噼啪”爆了朵火花,映着工棚墙上的刻痕——全是匠人用凿子刻的“归期”:“二世三年,望得归”“阿房成,吾骨枯”。我摸着那些刻痕,指尖触到凿子留下的毛刺,忽然想起赵高说的“陛下当享天下之奉”,可此刻闻着工棚里的霉味,却觉得这“天下之奉”,是千万黔首的血堆成的。

“明日起,阿房宫停工。”我解下玉佩塞给老匠人,玉碎处硌着他的掌心,“把匠人分去修郑国渠,朕会让人按《考工记》发工钱,一日三升粟,童稚免役——记住,这玉碎了能补,人没了,大秦的根基就没了。”

老匠人愣住,盯着我转身时晃荡的衣摆——那是我特意让宫人改的,去掉了繁琐的珠串,只留素色锦缎,像极了《吕氏春秋》里画的“圣王之服”。松明子的光映着他脸上的泪,落在“归期”刻痕上,忽然觉得这满墙的字,不再是诅咒,而是盼头——就像破碎的玉佩,只要有人肯用金线补,终能成块“虽残却暖”的玉。

第三章:骊山陵的夜风

十月寒衣节,我带着太医院的医官,混在送葬队伍里进了骊山陵。白幡在风里飘着,像无数只伸冤的手,抬棺的民夫光着脚,脚底的血泡渗进黄土,竟在“始皇帝陛下万岁”的石碑前,踏出暗红的印子。

“停棺。”我掀开孝帘,看见棺木上的朱漆未干,边角却已开裂——显然是赶工做的。医官捧着“避疫汤”分给民夫,汤罐上刻着“亥”字,是我让人连夜烧的,“喝了吧,骊山的风硬,别冻着。”

民夫们惊惶地望着我,忽然有人认出我腰间的革带——那是始皇帝亲赐的,革带上的青铜扣,刻着“日月同辉”纹。“陛下……”最年长的民夫忽然磕头,额角磕在石碑底座,“求陛下开恩,让咱把父兄的尸骨带回家吧,他们……他们死前说,想埋在自家的祖坟里。”

夜风掀起我的衣角,露出里衣上的补丁——那是王良娣亲手缝的,她说“陛下的衣,不该只有金线,也要有百姓的针脚”。我摸着石碑上的“万岁”二字,忽然想起赵高教我读的《韩非子》:“君者,势也。”可此刻望着民夫们眼里的泪,却觉得“势”不是高高在上的威,是蹲下来,替他们捡起掉在泥里的孝帕。

“骊山陵封土减半,”我掏出袖中的“弛禁诏书”,黄绢上的朱批还带着墨香,“民夫免役三年,死者赐棺木,家有幼孤者,郡县按月给粟——记住,朕要的‘万岁’,不是石碑上的字,是百姓嘴里的‘活岁’。”

民夫们忽然伏地痛哭,哭声混着夜风,吹得白幡哗哗作响。我望着骊山的星空,忽然想起那年在咸阳宫,父皇抱着我看流星,说“胡亥啊,天子的责任,是让地上的灯,比天上的星还多”。此刻摸着诏书边缘的毛边——那是我亲自裁的,因觉得“政令不该有棱角,要像百姓的粗布衣裳,虽糙,却暖”——忽然明白,这才是父皇说的“灯”:不是阿房宫的烛火,是千万黔首家里,能照亮夜路的、那盏小小的油灯。

第四章:函谷关的晨雾

二世五年春,我在函谷关的城楼,看着蒙恬的三十万长城军卸甲归田。军士们的甲胄堆成小山,却在甲胄缝隙里,长出了嫩绿的麦苗——那是我让他们在长城脚下开的荒,“战时为兵,闲时为农”,就像《吕氏春秋》里写的“兵农合一”。

“陛下,刘邦的使者求见。”

护军都尉的通报惊飞了栖在箭楼上的鹰。我望着城下的马车,车帘上绣着“沛公”二字,却在边角处补着块粗布——显然是入函谷关前临时改的。刘邦掀帘时,手里握着的不是玉圭,而是把犁铧,犁铧刃上刻着“休兵”二字,像极了我去年颁的“罢天下戍卒”的诏书。

“陛下果然如传闻所言,”刘邦摸着城楼的青砖,砖缝里长着青苔,却比咸阳宫的金砖更润,“当年在芒砀山,我斩的不是白蛇,是大秦的‘苛政’——如今陛下斩了‘苛政’,我这沛公,也该卸甲归田了。”

晨雾渐渐散去,远处的田地里,归田的军士正赶着牛犁地,牛背上坐着的孩童,手里举着用甲胄碎片磨成的镜子——映着初升的太阳,像无数个小太阳,落在大秦的土地上。我摸着城楼的女墙,这里曾挂满了“反贼”的头颅,此刻却贴着“减租令”“免役令”,黄纸被晨露打湿,却在阳光里泛着暖光。

“沛公可知,”我指了指田地里的牛,牛鞅上刻着“亥”字,是我让人打的,“当年父皇铸十二金人,想永固大秦,可金人会锈,土地不会——只要百姓能在这土地上种出粮、生出暖,大秦就不会亡。”

刘邦忽然笑了,笑得犁铧撞在青砖上:“陛下这‘光武’年号,原不是‘光武扬威’,是‘光被庶民,武止干戈’——当年我以为大秦没救了,如今却见,陛下把‘亡秦’的剑,磨成了犁地的铧。”

晨雾完全散去,函谷关的关楼上,“秦”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我望着远处的麦田——那是用长城军的甲胄换的种子,此刻麦苗上凝着露珠,像极了生母当年落在我额间的泪。忽然想起赵高临死前说的:“陛下终究不是‘亡秦之君’,是‘改朔之主’。”此刻摸着关楼上的砖缝——那里嵌着百姓们偷偷塞的、写着“陛下万安”的纸条——忽然明白,所谓“改朔”,从来不是换个年号、换面大旗,是让“天子”的光,照进每个黔首的灶台,让“大秦”的根,扎进每寸长着麦苗的土地。

终章:咸阳原的日落

二世十年秋,我在咸阳原的老槐树下,看着百姓们祭“秋社”。陶盆里盛着新收的粟米,坛子里酿着槐花蜜,孩子们举着用槐树枝编的“避邪环”,环上缀着的,是用碎玉磨成的小铃铛——像极了我当年送给老匠人的那块玉佩,碎处被金线补成了槐花形。

“陛下尝尝这蜜,”老匠人捧着陶罐过来,陶罐上刻着“亥年丰收”,“用您教的‘槐花酿法’,比往年甜三成。”他忽然指了指远处的学堂,土墙草顶,却在门楣上挂着块木牌,刻着“庶民学馆”,“孙儿如今在学馆里识字,先生说,他能背《吕氏春秋》的‘重己’篇了。”

夕阳的光落在老槐树的枝桠上,当年的残枝,如今已长出茂盛的新叶,树荫里坐着的,有归田的军士、卸甲的沛公、还有无数曾在阿房宫工地上流过汗的黔首。我摸着腰间的革带——革带扣已换成了犁铧形,刻着“与民同耕”四字,是刘邦让人打的——忽然听见孩子们的歌声,混着槐花落的声音,飘向远方:

“咸阳原,槐树长,

二世改朔换新章。

金戈化犁牛耕地,

碎玉成铃风送香。

庶民学馆书声朗,

郑国渠水润田桑。

莫说大秦如流星,

人心作土可成疆。”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落在老槐树的根系上——那些根系穿透了咸阳原的黄土,甚至扎进了当年始皇帝陵的封土堆,却不是破坏,是用“生长”,给这历经战火的土地,添了份温柔的力量。我望着渐渐升起的炊烟,忽然想起生母说过的话:“碎玉虽残,却能照见人心。”此刻终于明白,这十年的“改朔”,终究没负了“光武”二字:不是用武力征服天下,是用“碎玉补心”的温柔,让大秦的土地上,重新长出了“人心”的根——哪怕历经沙丘之变的腥风、阿房宫的残灯、骊山陵的血泪,却因这“根”的存在,让“亡秦”的预言,变成了“重生”的序章。

暮色渐浓,老槐树的影子越拉越长,像给咸阳原盖了床温柔的被。我摸着革带上的犁铧扣,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铜鹤漏的声响——不是咸阳宫的那只,而是民间匠人新铸的,漏壶上刻着“与民同漏”四字,水滴在承露盘上,发出清响,像极了大秦土地上,千万颗跳动的、终于安定下来的心。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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