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未散时》

第一章：转学生的白衬衫

高二开学那天，林小满在教室后排打盹，忽然听见班主任敲讲台：“这学期转来的新同学，陈野。”她揉着眼睛抬头，看见门口站着的男生穿着洗旧的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腕骨上一道浅褐色的疤，像片蜷曲的枯叶。

“坐最后一排吧。”班主任指了指小满旁边的空位。椅子拖动的声响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小满闻到淡淡的皂角香——和她爷爷生前用的肥皂一个味道。她偷偷侧过脸，看见男生课本封面上画着只展翅的鹰，爪子底下压着行小字：“程迦，生日快乐。”

程迦是隔壁班的班花，总穿着雪纺裙，笑起来有对梨涡。小满记得上周看见陈野帮她搬作业本，校服外套披在她肩上，像幅会动的画。她低头戳了戳自己泛白的帆布鞋，忽然发现陈野的球鞋上沾着泥点，左脚鞋带松了，在课桌下晃来晃去。

下午体育课自由活动，小满躲在树荫下背单词，忽然听见篮球场传来哄笑。陈野的球衣被扯掉一半，露出腰侧青紫色的淤青，像朵开败的花。程迦举着矿泉水瓶跑过去，指尖碰到他的肩，他却猛地往后退半步，撞在篮球架上，喉结滚动着没说话。

“陈野打架了。”放学时，同桌小薇凑过来，“听说他以前在乡下中学，为了保护妹妹跟混混动手，才转来这儿的。”小满捏着书包带的手顿了顿，想起上周在便利店看见他，正把最后一块面包塞进穿红棉袄的小女孩手里，自己啃着干巴巴的馒头。

那天值日，小满擦完黑板时，陈野忽然递来块干净的抹布：“你够不着最上面。”他的声音带着点哑，像含着颗没化的糖。她抬头看见他手腕的疤在夕阳里发着光，忽然想起爷爷说过，伤疤是时光给勇敢者的勋章。

第二章：被风吹乱的试卷

深秋的雨来得猝不及防。小满抱着作业本跑向教室，楼梯拐角处撞进一个温热的胸膛——是陈野，怀里抱着堆没来得及收的试卷，墨迹被雨水晕开，像幅抽象画。

“笨蛋，不会躲雨？”他把校服外套脱下来盖在她头上，自己淋着雨蹲下身捡试卷。小满看见他后颈的碎发被雨水粘在皮肤上，脊骨在湿透的衬衫下透出清晰的弧度。她蹲下身帮忙，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茧，粗糙得像老树皮。

“这题错了。”他忽然指着她试卷上的数学题，用铅笔在草稿纸上画辅助线，雨水顺着笔尖滴在纸上，晕开个小圈，“你总把定义域漏掉，跟我妹妹一样笨。”提到妹妹，他嘴角微微上扬，像有颗星星落进了眼里。

那天放学后，陈野送她回家。巷口的梧桐树被风吹得沙沙响，他忽然说：“我妹妹叫陈禾，跟你一样喜欢扎马尾。”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她脚边，像只安静的兽。小满想起爷爷去世那年，她也是这样走在雨夜的巷口，直到现在，听见雨声还是会害怕。

“你怕黑？”陈野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塞给她，橘子味的，包装纸在夜里发出清脆的响，“我妹妹怕黑时，我就给她讲故事，讲天上的星星是会发光的糖果，吃掉一颗，心里就亮堂了。”

糖纸在小满掌心折出细密的纹路。她忽然发现，陈野校服口袋里总装着各种糖果——草莓味给前排总哭鼻子的女生，牛奶味给隔壁班的小矮个，而每次给她，都是橘子味，像把秋天的阳光，悄悄塞进了她手里。

第三章：藏在蝉鸣里的秘密

高二下学期，学校组织运动会。小满报了三千米，陈野在终点线旁抱着瓶冰镇汽水，校服领口敞着，露出锁骨处一颗浅褐色的痣。

“别勉强。”他把汽水塞给她，指尖触到她掌心的汗，“上次看你跑八百米都气喘吁吁的。”小满瞪他一眼，忽然想起上周体育课，她躲在操场角落背英语，被他拎到单杠下：“整天闷着，小心变成小蘑菇。”

发令枪响时，小满听见看台上传来程迦的加油声。她踩着跑道上的白线跑，第三圈时脚步发虚，忽然看见场边的陈野跟着她跑起来，校服外套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只展翅的鹰。

“盯着我的影子跑。”他的声音混着蝉鸣落进她耳朵，“当年我妹妹学骑车，怕摔，我就说‘跟着哥哥的影子走，影子会保护你’。”小满盯着他投在地上的影子，忽然觉得那些汗水都不那么烫了，风里有淡淡的皂角香，裹着夏天的味道。

那天她拿了小组第二，陈野把奖状折成纸飞机，扔在她课桌上：“比我妹妹强点，她当年学骑车，摔了十几次才会。”纸飞机的翅膀上画着只小刺猬，旁边写着：“小刺猬别缩着，你的刺在我眼里，是会发光的铠甲。”

小满忽然想起上周值日，她在陈野的课本里看见张照片——穿红棉袄的小女孩抱着只刺猬玩偶，旁边站着穿白衬衫的少年，笑得很灿烂。照片背面写着：“阿野哥哥要去城里读书啦，小禾会乖乖的，等哥哥带糖回来。”

入夏时，程迦开始频繁往他们班跑。她总穿着淡蓝色的裙子，给陈野带草莓蛋糕，指尖蹭到他校服时，会轻轻笑出声。小满躲在教室后排做题，听见陈野说“我不爱吃甜的”，却看见他把蛋糕分给了前排的女生，自己啃着干巴巴的馒头。

第四章：被雨淋湿的毕业册

高考前最后一次班会，陈野的毕业册传到小满手里。翻开内页，看见他给程迦的留言：“愿你永远穿漂亮裙子，走在阳光下。”而给她的那页，画着只举着橘子糖的小刺猬，旁边写着：“小刺猬要记得，阴天也有星星，藏在云后面。”

那天傍晚，小满在操场遇见陈野。他靠在篮球架上，手里转着枚硬币，是她上次掉在他桌上的五角钱，边缘磨得发亮。

“我要回乡下了。”他忽然说，硬币在指尖画出个银弧，“我爸病了，妹妹需要人照顾。”夕阳把他的侧脸染成金色，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像落在纸上的墨点。小满想起他课本里的画，想起他塞给她的橘子糖，想起那些在雨里、在蝉鸣里、在黄昏操场边的时光，忽然觉得鼻子发酸。

“其实我知道，”她捏着毕业册的边角，纸页发出轻微的响，“你早就知道我怕黑，知道我不爱吃蔬菜，知道我看见别人吵架会躲起来……你就像我的影子，一直在旁边，却从来不说。”

陈野忽然笑了，伸手揉乱她的马尾：“小刺猬终于长大了，知道看影子以外的东西了。”他从口袋里掏出颗橘子糖，塞进她手里，包装纸还是熟悉的脆响，“以后没人盯着你背单词了，别总熬夜到十二点，别看见下雨就躲在教室，别……”他忽然顿住，喉结滚动了一下，没再说下去。

毕业那天，雨下得很大。小满在教室门口看见陈野的背影，白衬衫被雨水贴在背上，书包带晃啊晃，像只想要飞走的鸟。她忽然想起他说过的话：“影子只能陪你走一段路，总有一天，你要学会自己追着光跑。”

她捏着那颗橘子糖跑出去，雨水砸在脸上，却忽然不觉得冷了。远处的陈野听见脚步声，转身时，她看见他嘴角扬起的笑，像破云而出的阳光，照亮了整个夏天。

“陈野，”她把糖塞给他，自己的掌心还留着糖纸的温度，“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给我的橘子糖，从来不是因为我喜欢，而是因为……”话没说完，却看见他忽然红了耳根，雨水顺着发梢滴在糖纸上，晕开个小小的圆。

蝉鸣在雨里渐渐低下去，远处传来上课铃的回响——只是这一次，再也不是属于他们的铃声了。小满看着陈野把糖塞进校服口袋，忽然觉得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其实早就藏在无数个细节里：藏在他帮她捡试卷时指尖的温度里，藏在他陪她跑三千米时的影子里，藏在每一颗橘子糖的甜里。

多年后，小满在便利店看见同款橘子糖，包装纸还是当年的样子。她忽然想起那个穿白衬衫的少年，想起他腕间的疤，想起他说“影子会保护你”时眼里的光。原来有些故事，不需要说破，就像蝉鸣虽散，却永远留在了那年的夏天，留在了某个女孩的记忆里，成为了青春里最温暖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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