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已

我向来以为，男女之间，有一种情谊，比朋友更亲密，却又不及恋人，这便是"知已"了。

我知道他是极好的。每逢礼拜六的下午，他总要来我这里坐一坐，带一包花生或是一小瓶酒。我们便坐在窗下，看那斜阳一寸寸地爬上墙头，又悄悄地溜走。

他的言语不多，却每每能说到我心里去。我说话时，他便静静地听，眼睛亮亮的，像是盛着两盏小小的灯。有时我忽然住了口，他也不追问，只是轻轻地点点头，仿佛已经知晓了我要说而未说的话。

街坊们见了，便挤眉弄眼，说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听了只是笑笑，他也笑笑。我们心里都明白，这样便是最好的了。倘若再进一步，便如同在那清澈的泉水里搅动泥沙，反倒浑浊了。

有一日，他带来一枝桃花，插在我案头的旧瓷瓶里。粉红的花瓣映着白墙，分外好看。我正要道谢，却见他神色有异，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有话要说。

"我......"他刚开口，我便摇了摇头。

"不要说。"我轻声道，"一说出来，我们之间就变了味道。"

他怔了怔，随即了然一笑，眼中那两盏小灯忽明忽暗地闪了闪，终究没有熄灭。

后来他搬家了，去了很远的地方。临行前，我们依然坐在窗下，看了一回斜阳。他什么也没说，我也什么都没问。只是他走后，我总觉得那天的夕阳格外红，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案头的桃花早已枯萎，我却始终没有将它丢弃。有时夜深人静，我对着那枯枝发愣，心想：倘若当时让他说出口，现在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然而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我知道，有些话一旦说破，便再也回不去了。倒不如像现在这样，留一段干干净净的回忆，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里，永远鲜活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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