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本短篇小说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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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未迟(gl)(1)

01

林晚拖着最后一个沉重的行李箱,终于把自己塞进了玄关。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楼道里那点残余的喧嚣,也像关上了她过去某个阶段的闸门。陌生的气息瞬间包裹了她——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雨后青草的清新剂味道,还有一股沉闷的、属于新房子特有的气息。她扶着箱子,微微喘气,目光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探索,滑过眼前这个即将成为她“家”的空间。

客厅不算大,但异常整洁。米白色的沙发套纤尘不染,规整地靠着墙,对面的电视柜上甚至没有一丝杂物的踪迹。地板光可鉴人,映着窗外斜斜射入的晨光。一切都过分规矩,带着一种近乎无菌的秩序感,让林晚感觉自己像个莽撞闯入精密仪器的粒子,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几分。她踮着脚尖,尽量不让鞋底发出声响,拖着箱子走向客厅角落那个空着的房间——房东沈晴在电话里说过,那是她的新领地。

就在这时,玄关的门锁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脆响。

林晚的心跟着那声音猛地一跳。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那个装着满满画具的、分量不轻的帆布包提手。门被推开,一个人影裹挟着外面清冷的空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走了进来。

是沈晴。林晚只在签合同那天匆匆见过她一面,印象里是个高挑、眉宇间带着书卷气的沉静女人。此刻的沈晴却像是被抽去了不少筋骨。她身上那件略显宽大的米白色风衣敞开着,露出里面挺括却明显有些皱痕的白大褂。白大褂的袖口边缘,赫然印着几个小小的、模糊的彩色手印,像几朵意外开放的幼稚花朵。她脸上带着长时间熬夜后的苍白,眼下是淡淡的青影,手里拎着一个深色的皮质通勤包,另一只手正捏着鼻梁上架着的那副细框眼镜,准备摘下。她的动作有些迟缓,显然尚未完全从夜班的倦怠中挣脱出来。

“沈医生……”林晚慌忙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略显干涩,“你、你回来了?我刚到。”

沈晴的动作顿住了。她抬起头,目光越过玄关的短廊,落在客厅里有些局促的林晚身上。那双眼睛在摘掉眼镜后显得有些朦胧,但那份沉静似乎并未被疲惫完全覆盖。她看清了林晚,也看清了她脚边那个巨大的行李箱和手里那个鼓鼓囊囊、看起来分量不轻的帆布包。她微微颔首,嘴角似乎想牵动一下表示友好,但那弧度最终被疲惫压了下去,只化作一个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点头。

“嗯,刚到?”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熬夜后的干涩,但语调是温和的,“房间钥匙在茶几上。”

她一边说,一边弯腰,想把沉重的通勤包放在玄关的鞋柜旁。就在她俯身的那一刻,林晚几乎是下意识地想上前帮忙,或者至少想再靠近些说话。她心里一急,脚下不知怎么就被行李箱的轮子绊了一下,身体猛地一个趔趄向前扑去。手里那个装满了颜料管、调色盘和沉重画具的帆布包,成了她失控身体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被本能地用力一甩——

时间仿佛被黏稠的空气拖慢了。

帆布包在空中划出一道笨拙的弧线,袋口不知何时松开了。几管沉甸甸的油画颜料如同色彩斑斓的炮弹,争先恐后地挣脱束缚,翻滚着、跳跃着,直直地撞向沈晴刚刚弯下的身体。

“啊!”林晚短促的惊呼卡在喉咙里。

噗!啪嗒!

沉闷和清脆的撞击声几乎同时响起。

一支饱满的钴蓝色颜料管,结结实实地砸在沈晴垂落的白大褂下摆上,管体瞬间破裂,浓稠得如同膏脂的蓝色颜料猛地炸开,在白得刺眼的布料上晕染出一大片深邃、黏腻的星云。紧接着,另一支镉红颜料管不甘示弱地撞在她靠近腰侧的衣料上,猩红刺目的颜料汁液如同小型的爆炸,溅射开来,迅速吞噬着那片洁净的白色,甚至有几滴极其精准地甩上了她风衣内侧的浅色衬衣领口。还有一支柠檬黄,则滚落在地板上,在光洁的表面上拖出一条长长的、刺眼的痕迹。

空气骤然凝固。浓烈的油画颜料气味——亚麻籽油的、带着点金属感的化学气味——迅速弥漫开来,强势地盖过了原本的消毒水和清新剂味道。

林晚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她看着沈晴的白大褂,那神圣的、象征着洁净与专业的白色,此刻被突兀、粘稠、色彩浓烈的油彩彻底玷污。那片钴蓝还在晕染扩大,那抹猩红刺目得如同伤口,旁边还点缀着几个来自不知名孩童的彩色小手印,显得混乱又荒诞。她甚至能看到颜料正缓缓地向下流淌,渗入纤维深处。

时间在颜料刺鼻的气味里艰难爬行。林晚感觉自己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脸颊烫得能煎鸡蛋,耳朵里嗡嗡作响。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那些黏腻的颜料堵住了,只能发出一点不成调的、破碎的气音。

沈晴的身体也僵了一下。她低头,目光落在自己惨遭蹂躏的白大褂上,那一片狼藉的蓝与红,以及袖口那几个无辜的小手印,形成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她捏着眼镜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微微泛白。

林晚的心沉到了谷底,几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对……对不起!沈医生!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她慌乱地蹲下身,手忙脚乱地去捡地上那支还在漏着黄色颜料的管子,又徒劳地想去擦拭沈晴衣服上的污渍,指尖还没碰到那黏稠的油彩,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生怕自己的动作会让局面更加不可收拾。她抬起头,眼眶瞬间就红了,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显而易见的哭腔,“我……我赔!我马上想办法!我……”

语无伦次。她觉得自己像个闯下滔天大祸的笨蛋。

短暂的沉默之后,预想中的责备或怒意并未降临。沈晴似乎很轻、很轻地吸了一口气,那声音细微得几乎被颜料的气味掩盖。然后,林晚看到她捏着眼镜的那只手抬了起来。

沈晴用指腹揉了揉自己紧蹙的眉心,动作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她终于把眼镜完全摘了下来,露出一双因为长时间工作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怒火,没有责备,只有一种被巨大倦怠冲刷过后的平静,甚至……林晚恍惚觉得,还有一丝极淡的、对眼前这荒诞一幕的无奈包容。

“没关系。”沈晴的声音响起,比刚才更沙哑了些,但异常清晰,像一块沉入水底的鹅卵石,瞬间稳住了林晚慌乱的心神。

林晚的抽泣卡在喉咙里,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沈晴的目光扫过自己衣襟上那片触目惊心的狼藉,又落回到林晚那张写满惊恐和懊悔的脸上。她的声音很平稳,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驱散了空气中浓稠的颜料味带来的焦灼:“洗洗就好。”

她把摘下的眼镜随意地塞进风衣口袋,似乎那价值不菲的镜片沾染上颜料也不算什么大事。然后,她弯下腰,动作依旧有些迟缓,但目标明确,开始捡拾散落在地板上的颜料管。那支漏着柠檬黄的管子被她稳稳拿起,破裂的管口朝上。

“先收拾东西吧,”沈晴的语气很自然,仿佛刚才那场灾难性的颜料爆炸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别踩到了。”她指了指地板上的黄色痕迹,又补充道,“卫生间有抹布和清洁剂。”

说完,她拎起自己的通勤包,没再看那片狼藉的白大褂,径直走向她自己的房间。那件沾染着大片蓝红油彩和孩童手印的白大褂下摆,随着她的步伐,在身后轻轻摆动,像一个被泼了抽象油画的、移动的背景板。

门轻轻合拢,隔绝了沈晴的身影,也隔绝了那浓重的颜料气味源。

林晚依旧蹲在原地,手里捏着那支漏得差不多的柠檬黄颜料管,黏腻的触感糊在指尖。沈晴那句“洗洗就好”和最后平静的姿态,像一阵温和但不容置疑的风,吹散了她心里刚刚堆积起来的恐慌和绝望。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沉、更磨人的情绪——铺天盖地的尴尬和自我厌弃。她看着地板上的黄色污迹,看着帆布包口散落的画笔和调色盘,感觉自己也像被打翻的颜料,一团糟地糊在这个过于整洁的空间里。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残留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油彩味,钻进鼻腔。她站起来,找到卫生间,拿出抹布和清洁剂,开始沉默而用力地擦拭地板上的污痕。柠檬黄很顽固,她反复擦洗了好几次,才勉强让光洁的地板恢复原貌。收拾好散乱的画具,又把行李箱推进属于自己的小房间,做完这一切,她才敢长长地、带着点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呼出一口气。

合租生活的开端,就笼罩在一片油彩的阴影里。

日子在小心翼翼中流淌。林晚努力把自己缩成这个空间里一个安静无害的影子。她是个自由插画师,工作大多在深夜进行。白天,她尽量待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抱着数位板或者速写本,耳朵却时刻竖着,捕捉着外面任何属于沈晴的动静——钥匙转动门锁的轻响,厨房里水壶烧开的鸣叫,或者她偶尔接听工作电话时低而快速的说话声。

沈晴的生活轨迹规律得近乎刻板,却又充满了不可预测的繁忙。早出晚归是常态,值夜班更是频繁。有时林晚半夜起来倒水,会看到客厅还亮着一盏小灯,沈晴蜷在沙发上,面前摊开一堆厚厚的、印着复杂图表和文字的纸张,旁边放着一杯早已冷透的咖啡。她睡着的侧脸在台灯昏黄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柔和,没了白日里那种职业性的距离感,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眉头却习惯性地微微蹙着,仿佛连梦境都被某种沉甸甸的东西压着。

林晚会屏住呼吸,站在自己房间门口投下的阴影里,远远地看着。心口某个地方,被这幅画面轻轻撞了一下。她悄悄退回房间,打开速写本。铅笔尖在纸页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她画下那被灯光晕染的柔和侧脸轮廓,画下散落在她手边的几页印着“诊断报告”抬头的纸张边缘,画下那只印着卡通图案、此刻显得格外孤单的咖啡杯——杯沿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个极淡的、属于沈晴的唇印。笔触是试探的,轻柔的,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观察,努力捕捉那瞬间的疲惫与脆弱。

阳台成了她们另一个心照不宣的“交汇点”。沈晴洗好的衣物总是带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熨烫得一丝不苟。林晚的画具包则像个色彩斑斓的潘多拉魔盒,洗出来的围裙、擦笔布上总会沾染各种难以言喻的色块。她们的衣服并排挂在晾衣架上,在阳光或夜风里飘荡。沈晴的白衬衫、浅色裤子,严谨得像列队的士兵;林晚的T恤、宽松卫衣,则像一群自由散漫的艺术家。有一次,林晚收衣服时发现,一件自己的深蓝色卫衣袖子,不知怎么和沈晴晾在旁边的一件纯白衬衫的袖子紧紧缠绕在了一起,在风里纠缠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结。她看着那蓝与白奇异的纠缠姿态,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没有立刻去解开,反而拿出手机,对着那纠缠的衣袖拍了一张。后来,这张照片成了她某张深夜速写的素材——画面上,只有两件衣服的局部,蓝与白互相依偎缠绕,背景是晾衣架模糊的线条和窗外深沉的夜色。她没有画人,但某种隐秘的、共生的感觉,却从纠缠的布料褶皱里无声地弥漫开来。

季节在悄然转换。当空气变得黏稠湿润,带着挥之不去的霉味时,这座城市的梅雨季如期而至。窗外总是灰蒙蒙一片,雨水不分昼夜地敲打着玻璃窗,整个世界仿佛都浸泡在湿漉漉的海绵里。阳台失去了晾晒的功能,那台老旧的烘干机便成了救星,日夜不停地发出低沉的嗡鸣,努力驱散衣物上恼人的潮气。

这天夜里,林晚结束了一个稿子的最后修改,揉着发酸的眼睛走出房间。客厅里只亮着一盏壁灯,光线昏黄。烘干机在厨房与客厅相连的小隔间里嗡嗡作响,门上的圆形玻璃窗蒙着一层厚厚的、乳白色的水雾,只能隐约看到里面衣物翻滚的影子。

沈晴也在。她似乎刚值完一个漫长的白班加小夜班回来,脸上带着熟悉的倦意。她没有开大灯,只借着壁灯的光,站在烘干机旁边,正弯着腰,试图透过那层浓重的水雾看清里面衣服的状态。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宽松的灰色居家T恤和棉质长裤,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被湿热的蒸汽熏得贴在颈侧,发梢还挂着细小的水珠。

林晚本想悄悄退回房间,沈晴却听到了脚步声,直起身转过头来。烘干机的暖光透过水雾,在她脸上投下朦胧的光晕,柔和了她眉宇间惯有的清冷线条。

“还没睡?”沈晴的声音有些哑,是累的,但很温和。

“刚画完。”林晚走近几步,在距离烘干机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烘干机散发出的、带着织物柔顺剂和暖烘烘湿气的热浪扑面而来。

沈晴没再说话,只是继续透过那模糊的玻璃窗看着里面翻滚的衣物。水汽氤氲,将她的侧影晕染得有些模糊。过了一会儿,她像是想起什么,目光转向林晚,唇角似乎弯起一个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声音隔着烘干机的低鸣传来,带着点水汽浸润过的柔软:

“说起来,林晚,”她顿了顿,视线似乎有意无意地扫过林晚放在客厅小茶几上的、摊开着露出几页速写的本子,“看你画了这么多我……”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血液似乎瞬间涌上了脸颊。她下意识地想把速写本藏到身后,手指蜷缩起来。

沈晴的目光却并未在她的窘迫上停留,而是越过她,落在那片被雨水模糊的漆黑窗玻璃上,声音轻缓地继续:“……要不要,试着画点别的?”

林晚一怔,没太明白这突然转折的意思。“别的?”

“嗯。”沈晴应了一声,视线重新落回林晚脸上,那双隔着镜片也难掩疲惫的眼睛里,此刻却清晰地映着林晚有些茫然的身影。她抬起手,动作很自然地,用指腹轻轻拂过自己颈侧被水汽沾湿的发梢。一滴凝聚在发尾的水珠,承受不住这细微的震动,倏地挣脱束缚,沿着一个清晰的轨迹,坠下。

那滴微凉的水珠,带着烘干机烘烤出的暖热湿气,不偏不倚,正正地落进了林晚微微敞开的睡衣衣领里。

冰凉的触感贴着锁骨下方的皮肤滑落,激起一阵细微却清晰的战栗。林晚的身体瞬间绷紧了,像被那滴水珠施了定身咒,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她猛地抬眼,撞进沈晴的视线里。那双眼睛隔着水汽和镜片,似乎比平日更加幽深,里面映着壁灯昏黄的光,也映着她自己此刻呆愣的模样。那眼神里没有戏谑,没有探究,只有一种平静的、近乎等待的专注,仿佛刚才那滴水的坠落和它带来的效果,都在她无声的预料之中。

梅雨季的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烘干机单调的嗡鸣填满了狭小的空间。那滴水的凉意早已消失,只留下皮肤下无声的悸动,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一圈圈扩散,久久不息。林晚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着,掌心微微汗湿。沈晴那句轻飘飘的“要不要画点别的?”如同带着回音,在她脑海里反复盘旋,每一个字都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界的湿热和嗡鸣,却没能隔绝胸腔里那颗擂鼓般的心跳。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深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那莫名的慌乱。目光落在书桌一角摊开的速写本上,上面还停留着昨晚勾勒的线条——沈晴靠在沙发里沉睡的模糊轮廓,旁边是一杯冷掉的咖啡。

“画点别的……”林晚喃喃自语,指尖抚过纸页上沈晴微蹙的眉头。一种隐秘而大胆的渴望,如同梅雨季墙角悄然滋生的青苔,无声地蔓延开来。她拿起铅笔,坐到桌前。这一次,她不是远远地观察,而是任由想象牵引着笔尖。线条变得更大胆,更流畅。她画沈晴摘下眼镜揉捏眉心时,指腹压下的微痕;画她晨起时,一缕不听话的头发翘起的弧度;画她站在阳台上收衣服时,阳光勾勒出的清瘦肩线……甚至,笔尖鬼使神差地滑向了她居家T恤领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凹陷。

铅笔在纸页上沙沙作响,像某种隐秘的倾诉。那些被刻意模糊、被距离感包裹的细节,此刻在想象和笔触下变得清晰而富有温度。林晚画着,脸颊的温度始终没有褪去,心里却奇异地滋生出一种酸胀的满足感。她不敢画得太“过分”,只在沈晴领口的位置,用极轻的笔触,暗示性地勾勒了一两粒未系上的纽扣的轮廓。画完,她盯着那几笔,心脏在胸腔里重重地撞了一下,随即又陷入一种甜蜜又心虚的茫然。她迅速合上本子,仿佛怕被那几粒想象的纽扣灼伤眼睛。

日子在一种微妙的张力下继续。林晚依旧深夜工作,依旧会在沈晴疲惫归家时悄悄观察。只是,那些观察的视线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一种试图印证什么的渴望。她看着沈晴领口纽扣的习惯性高度,看着她在厨房倒水时微微俯身露出的脖颈线条,看着镜片后那双沉静的眼睛偶尔掠过自己时,是否带着一丝与往日不同的意味?

沈晴似乎并无异样。她依旧忙碌,带着消毒水的清冽气息进进出出,在深夜的灯光下阅读厚重的文献,在梅雨季的湿闷里守着那台轰鸣的烘干机。只是,林晚偶尔会觉得,沈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似乎停留的时间比以前略长了一点点?又或者,那只是自己心虚的错觉?

深秋的风开始带着凛冽的寒意,扫过城市的街道,卷起金黄的落叶。一个普通的工作日,林晚难得地在白天出门,去出版社交一套童书插画的最终稿。编辑很满意,闲聊时提到一个长期合作的儿童健康科普杂志正在寻找新的专栏画手,主题是“儿科医生的日常”,想用轻松温暖的连环画形式,拉近孩子和医生之间的距离。

“我觉得你挺合适的,”编辑翻看着林晚的画稿,里面充满了童趣和细腻的情感,“你笔下的角色,有种特别真实的温度。要不要试试?”

林晚的心动了一下。儿科医生……沈晴的身影瞬间浮现在眼前。那些深夜的速写,那些疲惫的侧影,那些被消毒水包裹着的柔软瞬间……或许,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把她眼中看到的沈晴,以一种光明正大的方式描绘出来的机会?

“我……考虑一下。”林晚谨慎地回答,心里却已经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苗。

回来后的几天,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盘旋不去。她开始有意识地整理那些关于沈晴的速写和观察笔记,构思分镜。她画医生查房时俯身倾听孩子说话的温柔侧影,画她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的半截棒棒糖(那是某个小患者塞给她的“谢礼”),画她在休息室累极趴在桌上小憩时,阳光在她睫毛上跳跃的模样……当然,她也画了那个梅雨夜的场景——隔着烘干机朦胧的水雾,一个身影微微弯腰,发梢挂着水珠。她没有画清沈晴的脸,只在画面一角,用极淡的笔触勾勒了地板上两双并排摆放的拖鞋,一双是沈晴的深灰色棉拖,另一双是她自己那双毛茸茸的、带着兔子耳朵的拖鞋。她给这个小小的系列起了个名字,签上自己惯用的笔名“晚林”。

她没有告诉沈晴。这像是一个秘密的尝试,带着期待和忐忑。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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