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饲

她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缓，Alexander小心翼翼地将她的头颅在枕上向后调整了一个微妙的角度，让她的鼻腔与咽喉尽可能形成一个平缓的通道。接着，他打开了医疗箱，从中取出了盘绕的鼻饲管、无菌洞巾、消毒棉签和一小管透明的润滑剂。

润滑剂在导管前端涂抹开，形成一层薄而粘稠、闪烁着微弱光泽的晶莹薄膜。

Alexander戴上无菌手套，乳胶贴合皮肤的细微摩擦声在寂静中被放大，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指尖那难以自控的轻微颤抖。

Vivienne喉部肌肉因生理反射不断收缩，Alexander轻触她肿胀的喉结，哼起了她给Dorothy唱过无数次的摇篮曲，不过气息不稳，有些走调。熟悉的曲调竟奇迹抚平她的痉挛，短暂的平静降临。

就是现在。Alexander眼神一凛，屏住呼吸。润滑过的导管前端，像一条冰冷滑腻的蛇，开始极其缓慢、谨慎地探入她的鼻腔。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导管在狭窄通道内移动的阻力，以及Vivienne无意识的微弱抗拒。

导管艰难地蜿蜒向下，在轻触到会厌软骨时，Vivienne的会厌猛然抽搐——这是人体对异物入侵的本能防御。

Alexander反应迅速，手腕一抖，将导管后撤半寸。没有丝毫慌乱，他迅速用棉签蘸取生理盐水，精准而轻柔地触碰她的舌尖，模拟吞咽反射，希望能骗过Vivienne沉睡的神经反射。他一边重复这个动作，一边再次低哼那段旋律，喉头的哽咽，似是在艰难乞求。

第二次尝试，导管再次缓缓滑入，这一次，当导管越过那道无形屏障时，Alexander感受到手下Vivienne剧烈如擂鼓的心跳骤然被扼住般减缓、平复下来——这是导管成功插入食道，而非误入气道的标志！

Alexander沉重地呼了一口气，冷汗顺着他的脸往下流淌，他不敢停顿，立即用无菌胶布在鼻翼两侧固定导管，连接上营养液袋，将营养液流速调制每分钟15滴。淡黄如稀释蜂蜜的液体在透明管中静静流淌，与Vivienne久未见阳光的惨白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Alexander俯身，将听诊器冰冷的胸件压在她上腹部，凝神细听。确认导管末端在胃部深处发出气过水声的“咕噜”轻响——位置正确。他撕开一片强效镇痛凝胶贴片，稳稳地敷贴在她平坦的腹部中央。这是最后一道防线，用以平息可能出现的应激风暴。

营养液缓慢地滴落，大约十五分钟后，Alexander用一定量的无菌温水冲洗了鼻饲管，熟练地分离已空的营养液注射器，换上一个深褐色的小型无菌容器——里面装着的，是他精心配制的中药浓缩液。酸枣仁汤合桂枝甘草龙骨牡蛎汤打底，配伍黄芪、当归补益气血，少量柴胡疏肝。所有药材经微米级过滤网反复过滤，最终得到这深沉浓稠、几乎不透明的褐色药汁。

为了让昏迷后的Vivienne接受这苦涩的滋味，他甚至在其中加入了微量木糖醇——只希望能稍稍中和那霸道的药味，又不至于干扰药力本身。

他换上新的注射器缓慢地推注活塞。深褐色的药液开始顺着导管，缓慢而坚定地流注。

Alexander紧盯着Vivienne的脸，观察着她的每一丝反应。

只见她似乎眉宇短暂地、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面容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抽搐，但她的眼睑依旧沉重地闭合，没有苏醒的迹象。

Alexander伸出手，隔着妻子身上薄薄的衣袍，将掌心轻按在她的小腹上，缓慢而轻柔地画着圈。

每推注一小段药液，他便停下来，感受她身体的平静，等待片刻，然后再继续。这过程漫长而煎熬，但Alexander甘之如饴。

当最后一滴深褐色的药液也彻底消失在鼻饲管的尽头，Alexander再次用无菌温水仔细冲洗管道，直到流出的液体重新变得清澈，他关闭了鼻饲管末端的阀门。

完成这一切，他褪去手套，拿起凡士林软膏，涂抹在导管外露的部分和她的鼻翼周围，尽量减少摩擦。然后，他屏住呼吸，手指捏住导管根部——拔除。

导管滑出鼻腔的瞬间，他的手再一次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就在导管完全离开身体的刹那，Vivienne眼睫突然剧烈翕动了几下，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如同动物幼崽般的微弱呜咽。然而，那沉重的眼帘终究未能睁开。

Alexander的心被子弹击中，他缓缓俯下身，将干燥滚烫的唇瓣烙印在她冰凉平滑的额头上，似是在安抚，又似是在承诺。

一滴饱满的汗珠，从他紧绷的下颌线挣脱，沉重地砸落在她散乱汗湿的鬓角发丝间，晕开一小朵深色的花。

短暂的温情很快被一种更深沉的凝重取代。Alexander撕开无菌纱布的包装，取出一块叠好的厚实纱布，将它轻柔地垫在Vivienne纤细伶仃的手腕下方，那里能看到几道有些愈合但依然刺眼的抓痕。接着，他打开了医疗箱最底层，取出了崭新的、触感柔软的白色棉质束缚带。

当束缚带冰冷的棉质边缘绕过她苍白手腕时，Alexander的动作有着近乎残酷的精确。

他刻意将带子交叉缠绕成稳固的“X”形，每一个结扣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些未愈的疤痕区域，每一次拉扯都预留了刚好容纳一指通过的狭窄空隙——足以限制大幅度的挣扎，却又最大程度地避免勒伤她脆弱的皮肤和血脉。

棉质的束缚带摩擦过皮肤的声音，在极度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轻得如同一声压抑的叹息。

他伸出食指，用力按压在她手腕内侧桡动脉的位置，指腹下皮肤迅速回弹，证明着血管并未受压。

轮到脚踝时，Vivienne苍白纤细的脚趾在残留的镇静剂作用下，无意识地微微向内蜷缩。Alexander沉默地将束缚带绕过她凸起的踝骨，缚带的松紧度经过仔细调整，确保她的膝盖仍能保持一个自然微屈的姿势，不至于僵硬地伸直。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猛然记起一个关键的疏忽，动作一顿。他迅速翻找出成人护理垫，轻轻掀开Vivienne单薄的衣裙下摆，眼神避开不必要的区域，极其专业地用护理垫包裹住她的腰臀，仔细兜住下体，再用强力的医用胶带沿着臀部上方和下缘缠绕结实固定，确保万无一失。这最后的步骤完成，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感席卷了他。

他直起身，用一块冰冷的湿巾用力擦拭着自己脸上和脖子上黏腻的冷汗。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地面——散落的包装纸、用过的棉签、空药瓶、废弃的导管……一片狼藉。

他弯下腰，开始默默收拾这片由他亲手制造，也必须由他亲手抹去的残局。

空气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和Vivienne那微弱、平稳却令人心悬的呼吸声相互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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